“你也见到了,他们一整天都被士兵看守着。”派珀说道,“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走到近前去跟他们说话。”
这倒是事实。两天之前,我们刚刚观察过从城门出来的工人。农田里的作物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早已逾期。工人们徒手在冰冻的地里挖掘,这让收割工作变得缓慢无比。士兵们看起来倒是很轻松,一边在田地外围巡逻,一边嚼着烟草聊天作乐。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用鞭子抽打挖马铃薯动作最慢的欧米茄人。
“但是,农田只在白天才有人看守。”我说。
“你的意思是?”莎莉问。
“我们可以在晚上潜到农地里,给他们留下讯息,告诉他们准备战斗。”
“用什么战斗?”派珀质问,“议会肯定早就把他们的所有武器都收走了。他们甚至没有镰刀用来收割。而且我们也没有多余的武器,就算能把武器偷运进城也不行。”
“如果我们能通知他们进攻的消息,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帮上忙的,他们可以弄残士兵的战马,制造混乱,在城墙内放火,用能找到的菜刀等一切利器武装起来。他们会帮忙的,只要我们能想办法在农田里留下讯息。”
“指望有人能看到它?这可能性极小,”这次轮到西蒙表示怀疑了,“天哪,卡丝,他们大部分人甚至都不识字。”
“一点没错,”我说,“不过如果他们看到了讯息,肯定会想方设法带给识字的人看。”
“如果不是欧米茄人,而是被士兵发现了呢?”
“我们观察了他们好多天,你见过一次他们进到田里弄脏自己的手吗?如果我们做得够隐蔽,就能确保只有工人可以发现。”
“我们并不清楚这些工人都是些什么人,如果他们举报我们呢?”西蒙仍旧摇头,“只要其中一个告诉了士兵,那就全完了。只要有一个工人因为太害怕,或者想要获取士兵的嘉奖……”
“要是在他们带走孩子之前,我同意你的看法,”莎莉说道,“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卡丝说得没错,他们看到孩子被带走了,现在肯定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绝望。”
“这仍然有风险。”派珀说道。
我迎上他的目光。“最近我们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冒险?”
*
夜幕降临之后,我们抵达烧焦的森林边缘。在城墙外面的平原中,只有几块菜地还没有收割完。最前面的是几排南瓜,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西蒙为我们准备了纸和笔,但是我们担心,在庄稼中塞进任何纸片都可能会被大雪毁坏。最后,我们决定做得更加直接。我们蹲在黑暗中,离墙边的哨兵只有一百码远,在南瓜底部刻上我们的讯息。
我们腹部着地缓慢地从积雪上爬过,寒冷的感觉袭遍全身,变成比哨兵更直接的威胁。云层厚厚的,遮住渐蚀的月光。我们监视新霍巴特这么多天,从未像此刻离这座城这么近过。我的衣服全湿透了,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往前爬时蹭得生疼。最终我放弃了抑制发抖的努力。我们缓慢推进,每次只往前一码。巡逻队经过城墙东边时,我们只能一动不动,把脸贴到地面上,等士兵从城墙边走过去。马蹄在结冰的地面踏过的声音,兵器互相撞击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接近。当他们骑马经过东门时,我们能听到监视塔上传来的招呼声。
当我们到达南瓜田时,我的双手已冻得瑟瑟发抖,开始刻字时匕首两次脱手掉在地上。
应该刻什么字,我们早已达成一致,最重要的是确保讯息简短又明确。每个人负责写一句话,刻得越多越好。派珀写的是“很快你们都将被抓,就跟孩子们一样”,佐伊的是“关到一个生不如死的监狱里”。我们决定放弃解释水缸计划,这种事就算当面陈述也很难讲清楚,更不要说在严寒的黑夜里,将它们刻在南瓜底下了。我刻的句子是“我们在新月之夜子时进攻,做好准备”。然后每句后面都会留下一个欧米茄标志Ω,正如刻在我额头的一样,在大屠杀之前飘扬在自由岛旗帜上的也是这个标志。就算大字不识一个的欧米茄人,也绝不会认错这蚀刻在自己血肉中的标记。
对我们来说,每写一个字都是煎熬。我的刀锋不断从南瓜皮上滑偏到一旁。黑暗虽然让哨兵无法发现我们,但也让我们很难看到自己在写的字,因此我们只能一半靠视力一半靠感觉来完成这项工作。刻第一个南瓜时,我一开始写的字太大,到了后来只能把句子末尾的字体缩得很小,刻在南瓜皮上。第二个就顺利多了,我已经掌握匕首应该以何种角度切上去,才能在坚韧的南瓜表面流畅地刻字。一个个小字在我颤抖的手指下逐渐成形。
刻到第三个南瓜时,我往后仰起头,冻得牙齿一阵打战。
“你没事吧?”派珀猛然转过头,寻找声音来源。我将手掌捂在嘴上,但笑声还是混杂在喘息声中脱口而出。
“这整件事都太荒谬了,我的天哪,南瓜!”我大口喘着气,一滴泪水从眼角流下来,经过我冰凉的脸庞,感觉十分温暖。“我曾以为伦纳德和伊娃的歌已经算是一种奇怪的兵器了,但这个甚至更怪异。这就是我们的革命,南瓜革命。”
派珀露齿而笑。“不太像是传奇的样子,对吗?”他低语道,“没有人会为此写首歌的,就算是伦纳德也没办法让它显得有吸引力。”
“我们不是为了有吸引力才做这件事的。”佐伊说道,但她也在微笑。我们跪在雪地当中,全都面带笑容,天上越来越细的弯月提示我们,进攻的日子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