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说大弟去学堂要有件没破的衣服,大弟那衣服袖子也短了不少。大嫂说蓝丫长个了,冬天光着小腿肚可不行。
她和大弟有了新裤子和新衣服。大姐和大嫂的旧衣服上又打了一层补丁。
大哥大嫂是下地的人,干的活重,大姐做饭,会给大哥大嫂碗底埋点好菜,大嫂每次悄悄挖出那点菜,分在她,大弟和小弟的碗里。
就那一小点,大嫂让他们一口吃掉,就在大姐转个身拿个东西的功夫,大嫂就分完,他们仨就吃完,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张张小脸看着大嫂乐。
听说抢去的女人一般活不过三个月。
蓝丫吸吸鼻头,又抹了把眼泪,拿着那根针在衣服上擦了几下,露出针本来的一点亮色。可是去哪找线呢?
蓝丫不知道,大弟死在离家不远处,后背被北匈人狠狠砍了两刀,他倒下时,前胸又被扎了一刀。
蓝丫家的地远,大哥让大弟回来吃饭,完了再给他带。他想让大弟休息会儿,冬天回去吃口热乎饭。他自己还可以多干一会儿。
大弟快走到家时,就觉得事情不对,北匈马匪进村了,他躲在路边,正遇上抢了大姐大嫂的马冲出来,马背上是不断挣扎的大姐和大嫂,她们被反绑了双手,脖子上套着一个绳圈要往马鞍上拴,那边大嫂被两匹马上的人摁着,已经拴上了。
这边大姐不断挣扎,那一个北匈人一时还未拴上,大约怒气冲天,就把那鞭子甩了起来。
大弟冲上去抱住大姐,想帮一把,把人抢回来,后面窜过一个马匪,照他后背砍了两刀,大弟倒下时,前面的马匪又当胸扎了他一刀。
大姐眼睁睁看着,哭叫得如疯子。被两个北匈马匪往嘴里塞了东西堵住,又拴上了。
大哥跑回家时,抱着大弟的尸体。他看着小妹拔下自己长长的头发当作线,在给小弟缝口袋。
到了打结的时候,她拿起一个陶罐,倒出几个弟妹平时珍藏的各种宝贝,里面有一截小小的蜡烛头和一块火石。
小妹用蜡在两边都封了结头。
蓝丫和大哥一起,把大弟和小弟埋了。
大哥一语不发,取下家里所有能用的木头,修好了一个小屋的门窗。小屋里烧掉了的柜子小桌子,被大哥清理出去,大哥做了一个几层的木架子放进屋。
家里只有一个烧水壶和几个陶罐,大锅没有了,大灶也用不了,大哥在旁边掏了一个小灶洞,能放下陶罐。
蓝丫知道,大哥要走了。昨夜,她从噩梦中醒来,看见大哥双目赤红,手上的青筋暴起,瞪着眼望着窗外,直到快天亮,大哥才合上眼睡会儿。她也才合上眼睡会儿。
大哥说:“蓝丫,大哥投军去了。”
蓝丫想,大哥要去杀北匈人,去报这个仇,父母的,弟弟的,还有大姐和嫂子的。
镇上就有城防军。
蓝丫点点头。
又听大哥说:“等大哥当了兵,有了饷,就给你寄回来。
大哥想在村里找户人家让你落脚,你看……”
蓝丫忙说:“不用,我有手有脚,守着这屋和地,我自己能行。”
大哥点点头,从焦黑一片破败的家中院子中走出去。
蓝丫站在空荡荡寂然的院子里,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