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什么都没了!还把风桑扯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埋下这颗钉子?!”弘王暴跳如雷,一巴掌把雍王打翻在地,犹自觉得不解恨,又继续一脚一脚地往他身上踹去。
雍王身上剧痛,一边躲闪,一边分辩:“大哥,别打了,别打了!哎呦……大哥、大哥,你以为那钱光是我一个人吃的吗?我哪有那么大胆子啊?你想想,我们在朝里笼络大臣、招兵买马,还有,饥荒来了,要施舍灾民,收买人心,还得贿赂东桑南梁北梁这些蕞尔小国的君臣。这里里外外的打点,哪里不要钱?!你以为我会下金蛋吗?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大事呀!”
见弘王仍是一副要将自己吃了的怒容,雍王将心一横,梗着脖子道:“皇兄,反正银子你也有一份,虽说你当初收的时候不知道就是张保送的,可现在你也没办法把银子吐出来。咱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你说咋办吧?”
弘王头大如牛,当初为培植势力,才着意把雍王笼络在自己身边以为助力,却不料这个皇弟竟如此不成器,收受黑钱、激起兵变、暗杀铁泓、陷害谢朗,竟都事先不向自己请示,枉自己事后一直替他收拾烂摊子。眼下己方如此被动,眼见平王正步步反击,若将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局毁于一旦……
可现在不保雍王也不成,这么多年,两人的利益早已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若倒了,自己的一些事情保不齐会被平王揪出来大做文章,那时即使母妃如何筹谋,也无济于事了。
他沉吟了许久,压下怒火,冷笑一声,“张保的事好办,激变的事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至于贪贿……贪就贪了,收就收了。收他银子的,也不止你一个,父皇若真要大动干戈,朝里恐怕很多人都要坐不住,到时朝局动荡,他也得想一想后果。现在难办就在于风桑……”
“正是。”雍王连忙点头,正要大发宏论,看见弘王的面色,把话咽了回去。
“倒卖军粮,致使前线军队与丹军作战时粮草不继,被困赤水原;将战马倒卖给北梁和丹国,从中牟取暴利;这随便一条,都足以令你我都翻不得身!”弘王越想越头疼,“更何况,还有《寰宇志》的事,万一把……”
雍王等了半天,见他没有说下去,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兄,那现在该怎么办?”
弘王负着手在室内走了数个来回,停住脚步,道:“张保是再也保不住的了,你让刑部的人递个话,他若还想有后人给他烧香上供,就把激起兵变、构陷谢朗、追杀薛蘅的事情全揽下了,不要牵扯到你的头上!”
雍王暗喜,连连点头。
“至于风桑……”弘王冷冷地瞥了一眼嘉仪宫的方向,“他不一直都是老四的人吗?做下什么事情,又与我们何干?”
雍王张着嘴,半天憋出一句,“那他要是招供出是被我们收买了呢?”
弘王气得再踹了他一脚,“你养着刑部那帮子人是吃干饭的?!只要风桑一死,死无对证,咱们只往老四身上栽,不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吗?自古以来,说不清道不明、最后不了了之的案子还少了吗?!”
雍王顿时茅塞大开,拍着大腿赞道:“还是皇兄英明!”
“你以后少给我……”弘王欲待再骂,想起他还有重用,总算压下怒火,语重心长地道:“二弟,不瞒你,皇兄我已经布了一个局,只要大计得成,老四永无翻身之日。你千万不要再生事端,咱们熬过这一年半载便……”
他忽地想起一事,摇头道:“不妙!有一个人,无论如何得解决掉,否则……”
“谁?”雍王忙趋近问道。
弘王唇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悠悠道:“她醒不来就最好,她若醒来的话……薛勇也快要到了。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这回总得用在锋刃上才好。”
紫宸殿内,景安帝眸色深晦地凝视着平王,平王始终端然而立,恭肃谨顺的模样,并无不自在的神态。
“可惜了……”
景安帝视线在平王眼脸下一条极细微的青影上停留片刻,心内暗叹一声,面上却带了一丝和煦的笑意,“神锐军进关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禀父皇,儿臣已命徐杰带着父皇的旨意前往大峨谷,与孙恩协调后,裴无忌会首先孤身入关,待他入关,再每隔十日,放神锐军一个营入关。同时儿臣也调了一万东阳军前往边关,严密防范丹军再度趁火打劫。儿臣命孙恩严查宁朔军中的丹军细作。当初参与‘哗变’的将士,会与裴无忌一起到京城投案,由兵部按制处置。”
“嗯。”景安帝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这段时间,真是委屈……谢朗了,你代朕多抚慰抚慰他。”
平王听出景安帝话语停顿了一下的意思,忙下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朗必不会有怨望的。”
景安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嗯,柔嘉对他一片深情,居然还跟着薛先生去查案,谢朗的驸马身份也一并恢复了吧。过了新正,天气暖和些,就给他们办喜事。”
“儿臣代谢朗谢过父皇隆恩。”平王笑道。
景这帝又和声道:“老四,你看一看。”
平王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折子,看罢,低着头发怔,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可是对朕如此处置感到不满?”
“儿臣不敢。”平王忙再度跪下。
景安帝再叹一声,双手撑着紫檀木龙椅,但他双腿无力,一时竟无法站起来。平王忙箭步上前,将他扶起。
景安帝在他的搀扶下走到窗前,望出去,鳞次栉比的宫殿屋顶皆被白雪覆没,不远处,内侍总管正指挥着小太监们轻手轻脚地铲去院中的积雪。
“张保的账册上,收了他银两的官员,占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一半,真要追究下去,掀起轩然□,人人自危,还不定咬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朝局就会动荡不安……”
平王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儿臣觉得,这是一次整饬吏治的好机会,可以……”
景安帝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乾安三年,昌帝也曾痛下决心要整顿吏治,还设立了年察之制,到最后却不了了之,你可知是何原因?”
不等平王回答,他将目光投向遥远天际北塔的塔尖,声音低沉,“官员贪污腐败,当位者有时不能太较真。皇权并不是真的至高无上,它有时就得和官吏们的利益妥协,官吏若都查尽了都杀光了,还有谁来替朕办事?人啊,总是自私的,再提一些人上来,也还是会有贪腐之事。眼下咱们国库空虚,北有丹国虎视眈眈,南边叛军未曾平定,万不能再自己乱了阵脚。吏治腐败,绝非一时一日可以整治好的。只能慢慢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