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消息,足以让周令渊放心。
舅甥俩商议了片刻,又派亲信到后宫,将事情禀明章太后,只等夜深了动手。
半年筹谋,一朝行事,章孝恭戎马一生见惯风浪,神情稳如泰山。周令渊毕竟年轻,虽因形势所迫,与母亲和祖母合谋篡位,想着这些年的父子之情会在今晚彻底断送,甚至可能背上杀父弑君的罪名,心里到底是忐忑,微微不安。
章绩怕他临阵退缩,陪他到殿外吹风。
初冬的夜,风吹得寒凉。
东宫里殿宇峥嵘,翘角飞檐,站在殿前中庭,风吹得衣袍鼓荡,亦令脑海清醒。
苍穹如墨,有星辰陆续点缀上去。
周令渊望着麟德殿的方向,想象永穆帝伏案处理政事的模样,嘴唇紧抿,身体微绷。
忽然,旁边的章绩惊呼了声,促声道:“快瞧!”
周令渊闻言,随他望过去,便见夜幕浩瀚,东南方向忽然有天星如雪散落。像是无数熠熠生辉的珍珠划过黑绸,缤纷夺目,晶莹璀璨。那瞬间的光芒耀眼夺目,奇谲美丽得让周令渊忍不住也赞叹出声。
殿外侍卫中,不约而同地惊叹指点。
原本站在门口的章孝恭见状,赶到廊下时,正好瞧见天星散落的尾巴,炽烈光芒迅速消失在夜空,那转瞬的壮观景象却令他心潮澎湃。章孝恭很快将目光转向周令渊,低沉的声音里藏着难以遏制的激动。
“天意,这是天意!”
他大步走到周令渊身边,用唯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今上诛杀功臣,倒行逆施,并非明君所为。如今天象如此,殿下就该顺应天意,另立乾坤。时辰已然不早,咱们该动手了!”
这般劝言,于周令渊而言无异于蛊惑。
出生至今二十余年,他还从未见过那么多划过夜幕的粲然星辰。
今夜注定不凡!
他再不迟疑,派人迅速往宫内联络好的各处报信,而后带了章孝恭父子和亲信卫率,径直奔向皇宫。监门的侍卫认得章孝恭,也知道这位煊赫威风的国公爷被关进了牢狱,诧异之下意欲盘问,被章孝恭手起刀落,径直斩杀在门口。
两人的身后,章绩与东宫卫率亦悍然拔剑,将其余侍卫尽数斩杀。
攻袭来得太快,监门侍卫不及报信,便气绝身亡。
安静夜色里,甚至无人察觉这场屠杀。
周令渊既已拔剑,便再无回头的余地,那张清秀温润的脸上笼了寒意,疾步往里冲。他从未走得这么快过,脸上夜风冰凉,胸腔里却如擂鼓似的猛烈跳动,为筹谋许久的事即将来临而激动,亦为宫里暗伏的危机而心惊。
一行人闯过宫廊,在临近太液池的光武门前驻足。
不远处,章太后与章皇后亦端然而来。
她们的身旁是统率龙武军的顾玄翎,后面有各自宫殿的执剑护卫,更有银盔银甲的龙武军近千人,一路横冲直撞而来。这样大的阵仗,定会惊动永穆帝,不过此处离麟德殿已然不远,不过隔了一道门而已!
周令渊看了眼年迈的祖母。
章太后穿着黑底织金的端贵宫装,金钗装饰的云髻之下,那张脸笼了杀意,唇角下弯,是他从未见过的凶悍。居于高位手握重权几十年,她此刻手握利剑,依稀是当年随先帝征战的姿态。
在周令渊出声前,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
身后随行的侍卫虽只近千,但顾玄翎麾下的其余数千兵士早已整装着甲,只待一声令下。先前被盛煜斩除的爪牙不过是马前卒,精锐势众的龙武军才是她最后的杀手——北衙禁军里以龙武军战力最强,就算宫外重兵围城,只消擒住永穆帝拿下传位的诏书,即便众军将不服,也可凭强力镇压。
不过是再费些功夫而已。
章太后神情坚毅,奔赴沙场似的,率众直奔麟德殿。
仓促应战的巡查侍卫闻讯,禀报永穆帝后尚未来得及调派人手,便被汹涌而来的龙武军斩杀在原地。章太后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轻松突破宫门的防守,冲到灯火通明的麟德殿前。
那里,千牛卫执刀拱列,护着殿宇四周,严阵以待。
意料之中的,盛闻天和韩榷都不在。
群龙无首,乌合之众而已!
章太后执剑驻足,仗着有章孝恭和顾玄翎两员大将左右护卫,笃定胜券在握,就着殿前的空地站稳,摆着睥睨天下的架势,沉声道:“去把皇帝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