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骊音说至此处,也似恍然大悟。
从前许多模糊的念头也在此刻清晰起来——
她不止是皇后之女,更是皇室公主。昔日国家动荡、强敌环伺时,曾有公主远嫁和亲,韶华之龄便孤身前往塞外苦寒之地,舍了温山软水的安逸之乐,为朝廷谋得友邻,功劳不逊朝堂重臣。她纵然没这般本事,至少也当以家国为重,而非为私情包庇朝堂蛀蠹。
原本摇摆的心思在这一瞬忽而坚定。
章皇后失望责备的目光淡去,浮入脑海的是永穆帝鬓边花白的头发。
周骊音站起身,长长吐了口气。
在头顶笼罩了数日的阴霾终于散去,她挽住魏鸾的手,终于露出点笑容,“明日是你的生辰,我得去找父皇商量件事,没法来贺你生辰,今日过来不止是诉苦,还有东西给你。走,瞧瞧去。”说着,拉魏鸾便往外走。
魏鸾跟着笑了,随她往外走。
……
周骊音离开曲园时,已是傍晚。
魏鸾因盛煜临行前的叮嘱,这些日不曾出门,本就觉得憋闷,得好友半日陪伴,倒爽快了许多。表姐妹俩将曲园北边的风光赏玩一遍,又吩咐厨房做了满桌合口味的菜肴,喝着甜甜的果酒大快朵颐,各自欢喜。
将她送到府门口后,魏鸾回到北朱阁,迫不及待地拆开盛煜的家书。
信上内容很简单,先报平安,又叮嘱她在京城留心,末尾说,他有件要紧的物事落在了南朱阁,让魏鸾明日找那边的徐嬷嬷取,代他送给应收之人。信中并未说是何物,也没写该给谁,只叮嘱她明日再去。
魏鸾看罢,虽然猜得盛煜应没留意她的生辰,瞧见里面只字未提,不免还是失望。
甚至觉得盛煜故弄玄虚支使她。
不过他行事向来有章法,南朱阁又关乎玄镜司,魏鸾毕竟不敢掉以轻心。次日清晨从西府问安回来后,便直奔南朱阁。
盛夏天热,南朱阁外松柏浓绿。
自盛煜走后,这边就只剩卢珣留守主事,外加仆妇洒扫,冷清了许多。
卢珣这会儿不在,倒是徐嬷嬷瞧见她,忙上前行礼道:“少夫人。”
“主君说有东西让我转交,嬷嬷可知情?”
“回少夫人,主君昨日已传了口讯,东西就在书房里。”徐嬷嬷说着,掏出书房的钥匙,颇恭敬地请魏鸾先行。开了门锁后,请魏鸾在椅中坐了,她缓步走到最里侧的小梢间,推开紧掩的门扇,片刻后,捧了个木盒出来。
那盒子用的是檀木,成色很新。
看徐嬷嬷捧盒的样子,里头沉甸甸的,不知装的什么。
魏鸾心中疑惑,目光在盒身逡巡,随口问道:“主君可曾说过,此物该转交给谁?”
徐嬷嬷笑着抿了抿唇,只温声道:“不曾吩咐。”
说话间,将檀木盒轻轻放在桌上,往后退了两步,那张向来恭肃的脸上笑意愈浓。
魏鸾诧异,见没落锁,便掀开盒盖。
尺许长的盒子,纹路细密,触手柔润,掀开盒盖后有淡淡的香味散逸而出,里面铺了厚厚的锦缎,当中微微凹陷,仍拿锦缎盖着。锦缎之上,还有张折好的纸笺,魏鸾取了展开,上面银钩铁划,写了四个字——
遥叩芳辰。
极为熟悉的笔迹,肆意挥洒,落在松墨花笺上。
竟是盛煜亲笔写的?
魏鸾未料盛煜竟然知道她生辰,还会在出京办差时,送回这样一张道贺的信笺,顿时喜出望外。昨日初见家书时的失落一扫而空,她的手指缓缓拂过墨迹淡香的纸笺,想着数百里外盛煜写下这信时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
徐嬷嬷在旁笑道:“这锦缎底下是主君的贺礼。”
魏鸾忙揭开,便见狭长的盒子当中横躺了一座玉像,长有尺许,质地柔润。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雕像的脸上——婉转高堆的发髻丝丝分明,黛眉如远山依约,眼睛以黑宝石雕琢而成,望之如有光彩流转,便是在这阴凉屋舍中,仍能莹然生光。
再往下裙裾飘逸,纤腰细足,身段袅娜。
魏鸾瞧着熟悉的眉眼,霎时呆住了。
这玉像雕的是她,且眉眼雕得极有神韵,衣衫亦如随风翻卷,瞧着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