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的永穆帝是个励精图治的君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在外戚强势干政、后宫掣肘的朝堂上,永穆帝能平衡旧臣新宠各方势力,是极有成算的。盛煜就算在玄镜司手握重权,也能参议朝政左右政令,想要在拔除章家后谋夺皇位,那绝对是难比登天的事——除了章家尾大不掉,别处军权可都牢牢握在皇帝手中。
听临死前军士的议论,他们对新帝继位的事也没半分避讳,想来是顺理成章接替了皇位。
魏鸾思来想去,总觉得盛煜的身份有猫腻。
但将她幼时听到的、看到的关乎皇家的事挨个翻腾了一遍,仍未能找出蹊跷所在——太子周令渊是永穆帝的嫡长子,章皇后又是先帝与太后做主娶的结发妻子,盛煜比周令渊大好几岁,总不能是成婚前瞒着章太后婆媳私生的吧?
这猜想也太过荒谬!
魏鸾苦思无果,只能暂且放弃。
这种话当然也不能问盛煜。
那位忙得脚不沾地,难得抽空来北朱阁用饭,还带了她爱吃的五香斋的点心,魏鸾自是好汤好菜地招待,寝衣栉巾都没半点马虎,就连沐浴用的热水都是亲自操心,试好了水温才请他进去。
待里面打点妥当,又命人将灯台挪到榻边,免得盛煜佯装看书时光线昏暗,伤了眼睛。
忙完这些,坐在榻上休息时,小腹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今日后晌来了葵水,不大舒服。
从前在闺中时娇气矜贵,每逢葵水之日,都是魏夫人亲自照料,身边成群的丫鬟打点起居,半点都不必她费心。如今嫁为人妇,当了这曲园的主母,自是不好偷懒,虽说无需她亲力亲为,从傍晚备饭到如今,来去行走安排也颇费力气。
魏鸾靠在榻上,等盛煜洗完了,强撑着去擦洗。
过后仍是各占半边锦被,泾渭分明。
魏鸾身子不适精神倦怠,很快就睡着了。
寒冬腊月的天气,夜里起了北风,刮得院里枝杈乱摇。渗骨冰凉的风拼命地从窗牖门扇的缝隙里钻进来,纵然帘帐遮挡得厚实,仍有丝丝冷意窜入。
盛煜翻书久了,握卷的手背觉得有点凉,听见身侧的魏鸾似轻声哼哼,不由瞧过去。
烛火被他的身影遮挡,床榻里侧颇为昏暗。她侧身睡着,青丝逶迤在枕畔,锦被下的身子微微蜷缩,面色不似寻常红润。或许是觉得冷,半梦半醒中她伸手掖住锦被,缩了缩脑袋,试图盖得更严实些。
盛煜见状,倾身探手去帮她。
绣了合欢的锦被柔滑温暖,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手背,觉得有点凉,不由轻轻握住那只手。
而后,手便被半梦半醒的魏鸾攥住了。
纤秀的指柔弱无骨,攥得却颇用力,像是抓住了寒凉秋雨里的火炉。
盛煜愣了下,却没挣脱,将旁边的烛火扑灭后,小心翼翼地躺下去。男人的体质本就偏热,更何况魏鸾月事时畏冷贪暖,没过多久,酣睡的人便循着暖意得寸进尺,手指一路摸到盛煜肩臂。
在他竭力凝神静气,打算入睡时,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隔着两层寝衣,她微微蜷缩的身体温暖柔软,呼吸落在他的手臂时,有淡淡体香入鼻。
盛煜整个人为之一僵。
脑海中天人交战,静谧的暗夜里,魏鸾怀抱暖炉睡得舒适香甜,盛煜的呼吸有点乱。他竭力凝神静气驱赶邪念,直到梆子敲过四更才勉强睡着。后来意识昏沉时,终没能管住空闲的手,悄悄搭在了魏鸾腰间。
这般贴身安睡,多少驱散了寒意。
魏鸾的梦境从寒凉秋雨变成春暖花开,睡得格外香甜。
天蒙蒙亮时她从梦里醒来,睡意迷糊之际,觉得周遭不太对劲。腰上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而且身旁……昏沉欲睡的意识倏然清醒,她半抬眼皮,看到盛煜不知是何时偷偷挪到了她的身边,侧身而睡,胸膛贴着她肩膀,一只手臂揽在她腰间。
床帐间光线昏暗,男人睡得正沉,呼吸匀长,怀抱却暖和得让人贪恋。
魏鸾懵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往墙根挪。
挪了两下后察觉背后空荡宽敞,她才猛然醒悟过来——不是盛煜趁她熟睡时挪过来,是她睡着了贴过去的!这样想着,她不由扭头去瞧身后,锦被轻动的间隙里,耳畔忽然传来男人低沉含糊的声音,“压到你了?”
魏鸾微惊,回头就见盛煜不知是何时醒了,眼眸半睁。
看样子是还没睡醒。
魏鸾没敢再动,只低声道:“没事,夫君睡吧。”
说着,就势躺在原处,不想彻底将他惊醒。
盛煜果然又睡了,察觉怀里空荡后下意识往她身边挪了挪,重新将魏鸾揽在怀里,含糊道:“过来,别冻着。”声音混同暖热的鼻息落在耳畔,温柔又亲密,与寻常清冷自持的姿态迥异。
手臂搭到她腰间时,甚至还地往怀里楼了搂,隔着单薄寝衣,男人的掌心暖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