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妧则坐在桌前开始选绣线,打算送闻氏一个防受风的刺绣抹额。少时清贫,她靠女红谋过生,绣工还算精湛,来京寻父后也没有丢了这门手艺。
倏然,屋外传来脚步声。
接着,一道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十六卫副统领有事禀奏!”
来者身形健壮,单膝跪在裴衍面前,看样子十分焦急。
十六卫谨护东宫,乃太子近侍,直属太子掌管,但太子年纪尚浅,便由身为太子少傅的裴衍代为执掌。
在太子的师傅中,虽还有太子三师及少师,但皆已年迈,加之裴衍跻身内阁,自然而然在东宫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裴衍屏退其余人,只留秦妧在旁,“讲。”
“禀裴相,定昏时分,太子殿下在暖香阁被三皇子出手给打了!贵体虽无大碍,但情绪不稳,不肯离开暖香阁。”
裴衍捏捏眉,起身走向屏风,“妧儿,替我更衣。”
听出事态的严重性,秦妧不敢耽搁,小跑着跟了上去。
半晌,从屏风后走出的男子,绯色襕袍、玄黑革带,一派威严浩气。
副统领赶忙起身,却听走出门槛的男子道:“妧儿,随我一同前去。”
副统领诧异地扭过头,看向同样诧异的姝丽美人,不懂裴相为何要带上女眷,他们明明是要去处理极其严肃的事。
紧迫之下不容迟疑,秦妧随手拿过一件薄斗篷披在身上,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东宫的马车行驶在夤夜中,快到破晓时,才抵达城外的暖香阁。
暖香阁是皇族静思之地,五岁的太子因宫宴时打盹,被天子送来此地思过,谁会想到,竟遭了皇兄的“毒手”。
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头一次遇见这种事,不免闹起脾气,说什么也不肯回宫。
“本宫现在回去,只会被大皇兄和二皇兄嘲笑,才不回去丢人现眼!尔等退下,别来烦本宫!”
白胖的小家伙窝在床角,犟得像头牛犊,厉目瞪着一众宫人,“再拉本宫,本宫砍了你们的手!”
“殿下若真能下得去手,臣反倒欣慰了。”
随着一道冷幽的声音传来,裴衍推门走进,视线扫过众人,落在犄角的小家伙身上。
胖胖的太子立马爬下床,赤脚跑向裴衍,告起了状,“少傅,三哥打我!”
紧跟在裴衍身后的秦妧盯着趴在裴衍肩头,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家伙,喟叹不已。
来的路上,她听裴衍讲起皇族的情况,也就并不疑惑,堂堂东宫太子怎会被三皇子打了。
嘉仁帝有四子,太子最小,是已故的张贵嫔所生,前面三位皇兄分别出自皇后、贤妃和德妃。
张贵嫔曾宠冠六宫,却因出身低微,无法晋升妃位,后因一次救驾有功,换取了子嗣的荣华。
张贵嫔因伤离世那日,嘉仁帝痛不欲生,卧床多日,病愈后下了两道圣旨,追封张贵嫔为怀德皇后、封四皇子为东宫太子。
可坐拥佳丽三千的皇帝,又有几人专情?很快,嘉仁帝身边有了年轻貌美的新欢,对小太子母亲的感情,也转到了新欢身上。
没了父爱的小太子,成了众矢之的,幸得敬成王和安定侯扶持,得以在宫中立足。
虽大事有人撑腰,可细碎的小事,尤其会牵扯宫妃和皇子的家事,外人就不好插手了。
今日动手的人是三皇子,其母德妃,乃大理寺卿之女,虽不再享有盛宠,却得嘉仁帝的信任,时常辅助皇后料理后宫诸事。
三皇子比小太子年长十一岁,寻常就是个混世魔王,根本不把“妖妃”之子看在眼里。
此刻,乱作一团的屋子里,因裴衍抱起了小太子而变得安静。宫人们松了一口气,至少有人能降得住暴躁的小牛犊了。
可出乎众人意料,裴衍并没有宽慰怀里的小家伙,而是将他放在地上,轻轻推向秦妧。
“这是内子秦氏,殿下有什么委屈,可与她倾诉。”
秦妧这才明白,裴衍带她前来的目的,无非是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