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婆娑间,谢忱一袭黑衣,整个人与树融在一块儿。他背靠宫墙,低着头,双手环胸,抱着一把未出鞘的刀,抓着刀的手指一丝丝扣紧,很久都未出声,直到青鸦的叫声再次打破沉寂,他才一字一顿道:“有人曾说过,主子的身旁只配他一人站。”
“呸!真是条忠心的狗……”
李凌冰抬起手臂,向空中一抓,原来是她低头嘲笑谢忱的时候,头上的粉帕子滑了下来。一阵风卷起,将帕子卷入空中,她的目光随着那帕子飘摇一荡,眼见着它慢慢落到一群人的脚边。
一群油头粉面的内侍在手绢前站定。
领头的小内侍从地上捡起帕子,向身后之人使眼色。内侍很快搭起两人高的人梯。领头那人如猴子一般灵巧,踩着底下人的肩膀,双手平举帕子,恭恭敬敬奉给李凌冰,“娘娘,您的帕子!”
李凌冰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天边一丝金光落入她眸中,令她原本就异于常人的瞳孔微缩成一条金线,她如猫一般嘶哑着喉咙,说了个“滚”字,从内侍手里抽出手绢。
——啪!
帕子翩然一飞,如抽在人脸上的耳光。
两人高的人梯左歪右扭,只听得一声声惊叫,转眼间,内侍们摔作一团,躺在地上哀嚎。
李凌冰冷眼瞧着。
这群严克的狗每时每刻都想要监视她!
内侍们个个面色苍白,争相爬起来,低头穿插走动。他们分立于宫墙下,安安静静陪着“皇后娘娘”一起晒太阳。
远远的,漆红的宫门缓缓开启,小鼓点般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处传来。小郎君们一个个蹿了出来,飞奔跳下辟雍宫前的丹墀,朝着李凌冰的方向而来。
谢忱的耳朵动了动,跳上宫墙,两腿分开蹲下,双手撑在正中压着刀,默不作声眺望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向她点了点头,“主子,来了!”
李冰凌的脖子向前探去,手指摸着银杏树皮,一点点卷起指尖,茜红曲裾翩飞,似一支临风摇曳的湘妃竹。
小郎君们你追我赶地经过李凌冰面前,一个个似小鸟般叽叽喳喳攀谈不停,并没有人注意到宫墙上的李凌冰。
李凌冰的目光黏在他们身上,一次次转头,凝望,再回头,仿佛每一个都瞧着面善,却始终不能确定,终于,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少年郎身上。
那小郎君走得很慢,绛紫长袍裹在身上,显得身形又薄又直,他目不斜视,挺胸昂首,给人一种沉稳坚毅的感觉。小郎君走过李冰凌面前时,仿佛是心有灵犀,用眼角悄悄瞟了她一眼。二人眼神交汇,他不自觉地露出疑惑之色。他明显看到她怔了一下,随后迅速低头皱眉,快步从她面前掠过。
有那么一刻,李凌冰觉得他认出她了。
她也会相信玄之又玄的母子连心,无论如何,她认得他,因为那眉眼像极了严克。
李凌冰的目光如同绳索一般绞着小公爷,根本不看脚下。她每走一步,内侍们就要惊呼一声,如母鸡护着小鸡般簇拥过来。她不甚在意,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被堵在宫墙尽头,看着小公爷的背影被偌大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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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国公府的小公爷啊,自小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狼子野心的四叔,篡位成了新帝。
李冰凌撑着树干,身子慢慢滑了下来,坐定在宫墙上,怔怔发呆。明明已经达成心愿,心中却没有半分餍足,反倒酸酸涩涩的,如淹死之人死前多吸了一口气,徒增了一分痛苦。
金乌渐渐西落,宫墙底下的人影越拔越长,最后成了森森影柱。
许久没有动静,一直低头等候的内侍们心中疑惑,他们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墙头上的红影。明明已是凉爽的秋日,皇后娘娘的额头上却热得都是汗,脸色苍白如纸,连唇色都淡得似朱砂掺了水。
谢忱也开始纳闷,今日主子格外反常,不吃不喝三日,早起却饮了一盏茶。
此时,谢忱已跳下宫墙,仍旧抱刀靠在树下,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在观察着李凌冰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