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忽然充满了信心。
对人性的信心。
是夜,花招在暖室中以自己亲手研制的毒药,毒死了自己,为曾经的一时失足,为曾经的鼠目寸光,为曾经的背叛,为曾经的杀戮赎了罪。
离开这个世界,她才能摆脱内心的撕扯和煎熬。
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在她留给云先生疗伤的药旁,在一张小纸筹上,她以一种赎罪、魔咒加忏悔的方式写道:
“柳风并不是柳园最可怕的人……我虽然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你们一定要当心另一个人,这个人在黑暗中注视着你们……”
六十七、人性
一大清早,龙军和小姿就回到了柳园。很多人都兴高采烈地去迎接,柳园有了久违的快乐气氛。
龙湉赖在床上,不肯出来。因为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两个人。他清醒,所以痛苦,他痛苦,所以不愿意面对。因为每一次面对都是一种痛苦。
可是,生命中有很多事情是能逃避的吗?
一位女人曾对他说:
为什么我们总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在未可预知的重逢里,我们以为总会重逢,总会有缘再会,总以为有机会说一声对不起,却从没想过每一次挥手道别,都可能是诀别,每一声叹息,都可能是人间最后的一声叹息。
相逢,不是恨晚,就是恨早,有没有恨不相逢的?
清晨的柳园笼罩在浓雾中,龙湉隔着窗帘的一角偷偷往外看,只能看到雾中龙军和小姿的大致轮廓。冰荷正在急急的穿衣,要出去欢迎他们。龙湉一把将她搂过来,就要做那事。冰荷急了:“大清早的,你要做什么!”
龙湉涎着脸,手不停:“我要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昨晚都做了的……”
冰荷叫:“小姿来了,我要去接她,我是她嫂子啊!”她用手推:“你别胡来。”
“胡来?”龙湉傻了眼:“经常做还叫胡来?”——对于龙湉这样吃饱了混天黑的人,当然不能理解什么叫胡来。他只懂什么叫不来。
冰荷看他的傻样,又是气又想笑:“好啦,别闹了,别乱来啦。”
“乱来?”龙湉瞪大眼,更傻了:“做都做过了,还叫乱来?”——对于他这样天黑就想上床、上床就想做事的人,更不懂做爱为什么叫乱来?
冰荷按着他乱动的手,整理了一个衣衫,歪着头,似笑非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算了,你去吧。”龙湉仰天倒在床上:“没劲,我才不去呢。”
冰荷妩媚地亲了他脸一下,急忙碎步走了出去。龙湉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忽然觉得命运真的很奇怪,这个女人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亦敌亦友,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害他,却表现得跟没事一样。他跟踪她,怀疑她,却依然可以熟练地和她做爱,依然迷恋她的身体,他是不是很变态很无耻很不要脸?
原来无耻是无止境的!
也许爱情只是因为寂寞,需要找一个人来爱,即使没有任何结局,何不怜取眼前人。他忽然觉得想通了很多的事,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捂着肚子,跳下床,坐马桶去了。
龙军却来相见了。他想好好和龙湉谈一谈。
龙湉却是避而不谈,不仅避而不谈,而且连照面都不打:龙军来的时候,他早已离开。他是从窗台上悄悄出去的,走的时候很萧洒,出来之后,转了一会,走到一个回廊尽头,他才忽然想到,不知该往那里去。炭黑村早已是一片断壁残垣,那里还有归宿,那里还有家园?
他忽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如果真诚是一种伤害,不如选择谎言;如果谎言是一种伤害,不如选择沉默;如果沉默是一种伤害,不如选择离开。可真正离开了,却又一筹莫展,茫然无措。他站立了一会,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狠狠地一拍脑袋,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笑了笑,信步而去。
他要去的地方当然少不了女人——这个地方就是后宫。
柳风不在的时候,他毕竟还是那里的主人,后宫总不会拒绝主人的到来吧。想到那里流水一样的酒席,如云一样的美女,似风一样的琴音,他的心情立刻又好起来,恨不得立刻就飞过去,就似急着去送死一样。
他真的是在找死。
后宫在雾中,相见的人也在雾中,蓝在雾中看着他,好似早就猜到他会回来,一副出意外但不会出人意外的恬淡样子。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来?”也没有问他:“来做什么?”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了四个字:“请,请用酒。”
她的面前放着一只波斯来的琥珀酒杯,呈一种充满餐腥啄腐般暧昧诱惑的碧绿色。里面盛的酒却是红色的,如血一样的吃人鲜红,配着酒杯着色,如一只雾中张开的红眼睛,怪异的盛开。
龙湉真的端起这杯酒,一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你不怕酒里有毒?”蓝淡淡地说。
“怕?我死都不怕还怕酒里有毒?”龙湉大笑,一叠声地催促说:“还有没有酒?快拿酒来!”
酒当然有,后宫从来不缺少酒。蓝一示意,酒很快添上来了,却从来没有似龙湉这样喝酒的,他已不是喝,而是倒,一杯杯的朝嘴里倒。酒壮英雄胆,更乱狗熊色。数十杯之后,龙湉已经语无伦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