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煜珩踏进青山殿的时候,多数宾客皆已入席,随从侍女皆只能在殿墙根立着,等候自家主子吃席,闻溪自是跟其他下人一样,溜边站好。
上座还有几个位子空着,江慕言和二皇子并未到场,即使太子知晓他们不会来,却不能不给他们留位子。殷煜珩被侍人引路入座,一抬眼却看见四皇子赵寅礼坐在相邻的桌几上。
赵寅礼面带笑容,微微点头,“殷将军……咳咳……皇兄和皇嫂呢?”
殷煜珩抱拳道,“四皇子殿下,太子与太子妃娘娘应该稍后就到,殿下这咳疾……”
赵寅礼摆手道,“老毛病了……咳咳,将军勿怪……咳咳咳……”
闻溪遥看着四皇子瘦弱佝偻的背影,轻叹他也是个可怜人。
上一世闻溪入宫那日,四皇子就没了,原本是众皇子里天资最好的,样貌也随了他母妃十分俊逸,儿时深受庆帝喜爱,自从八岁那年大病一场,就落下了这个咳疾的病根。
这些事都是闻溪听宫中老人说的,上一世并未有机会打照面,是以四皇子的样貌,她并不知道。
殷煜珩快速地扫了一眼太子上殿的方向,见还没有下人准备着迎驾,才轻声对赵寅礼说道,“下臣识得一个老医究,说是扁鹊传人,神得很,殿下若信得过下臣,可以……”
赵寅礼咳得更厉害了,以手帕掩口,另一只手却对着殷煜珩连摆了三下。
他咳声不断,引来了其他宾客冷漠厌恶的目光,殷煜珩无奈,将头偏了回来。
赵寅礼缓了缓,原本惨白的脸颊因为咳嗽憋得通红,方才掩口的手帕也被他紧紧捏在掌心。
“不是寅礼信不过将军……咳咳……只是这么多年,遍访名医,也只是勉强续命,……咳咳……自己个儿的身子自己知道……”
说着,他又蹙眉摇了摇头,似乎很痛苦,却又是那样习以为常,眼中沧桑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朽。
“就算一直根治不了,难道殿下就不想缓解些痛苦,哪怕是熬到年纪可以就番,领了封地,醇妃娘娘也可以跟着殿下去享享清福……”
听了殷煜珩的话,赵寅礼眸仁一亮,神色明厉了些,用审视的目光对上他坦荡的眼睛。
宫里人都知道,醇妃早在小皇子夭折之时疯掉了,这么多年,赵寅礼蝉联病榻少有露面,更难得有人还记得他的母妃。
面上扫过一丝防备,赵寅礼很快又挂上了笑意,“有劳将军记挂……只是寅礼这副身子不值得将军费神,更担心……皇兄误会……咳咳……”
殷煜珩还想继续劝说,巧在这时,太子赵晏磬牵着太子妃梅湘凌入席,众人起身祝贺道喜,殷煜珩只能暂时作罢。
闻溪悄悄偏头去瞧梅湘凌,眉眼润盈浅笑奕奕,一举手一投足,皆是牡丹般雍容华贵。
梅家几代都没出过七品以上的官,若不是虞氏不肯给庶出的殷逸行找个厉害的开蒙老师,也轮不到一个翰林院编纂把女儿带进殷府。
梅湘凌初见殷煜珩时才十三岁,小小年纪却已经算计着攀附,要说也是梅家运筹帷幄,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只是攀上太子之后,吃相太难看。
闻溪正出神,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转脸,发现是梅湘凌的贴身婢女木槿,不由得赶紧垂头屈膝。“木槿姑娘,有何吩咐?”
木槿塞了一块小金饼到闻溪手里,“这是我家娘娘赏的,你今日揭穿了宋良娣和悦榕的阴谋,做得不错……还不谢娘娘赏?”
闻溪诧异,再抬眼,发现梅湘凌正笑着看向这边,她连忙跪下,“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当不起太子妃娘娘的赏……”
木槿白了她一眼,“赏你的就拿着,别不识抬举!”
闻溪双手举着那小金饼高过头顶,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多谢娘娘赏赐!娘娘仁厚,也不知那位贵人和她的婢子如何发落了……”
木槿冷哼一声,“哼~悦榕心存不轨,污蔑娘娘、祸乱后宫,杖毙了。娘娘开恩,想说死个奴婢给宋良娣点教训就罢了,谁知她心眼小,非说太子殿下偏颇,一个想不开撞了柱子……”
闻溪垂着脸,无人知晓,她此刻的瞪圆了眼框,只为强忍住泪水。她没能救下两条鲜活的生命,只能背负着她们的冤屈继续前行。
“真是晦气,要死也死远点,弄脏我们娘娘寝殿,那一地脑浆清理起来可麻烦……切~我跟你说不上这些,收了娘娘的赏,以后就机灵些,明白吗?”
木槿轻蔑的样子,仿佛她口中说的只是两株花草,残暴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