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安笑了笑,说:“老柳街,一静斋。新开的馆子。”
一静斋?几名卦师困惑,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任何行业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余杭的卦师也不例外。
能被裴氏邀请来的,都是有些名气的,彼此或多或少,都认识。
是新人啊……裴氏怎会贸然邀请新人?
还是说,其是哪一位江湖上大卦师的高徒?一群人心中疑惑,但也没表露出,只是颔首,算作礼仪。
季平安扫了眼余下不多的空位,一处在靠近门的末尾,一处是与“星宿老怪”对面的席位。
他没有犹豫,直接选了后者坐下。看到这一幕,一群卦师眼神怪异,白须白发的“老怪”更是面露不喜。
一人笑道:“这位同道这般年轻,便有底气与‘周半仙’对坐,不知是哪位的高徒?”
这是在试探口风了,同时也有些挑事嫌疑。此番给裴氏邀请,一群卦师颇为重视,要知道,若能得裴氏看重,其日后在整个江南,地位名气都将更上一个台阶。
卦师这行,想赚钱靠的就是名气,一个只给贫民算命的,就算掐算的再准,收入也远不如一个大家族的座上宾。
故而,一群人彼此视作竞争者,甚而认为,今日这场聚会,很可能成为决定余杭城卦师行业座次的一战。
意义重大。
然而这帮人并不知道,他们极为严肃对待,视为“重大”的这场聚会,在季平安看来,只是行走人间的诸多风景中,稍微有趣的一件。
而他们的诸多心思、算计,勾心斗角,更在季平安眼中一览无余。
哦……所以这个“星宿老怪”姓周……唔,这头发半黑半白,怎么像是染得……不会是cos晚年的国师发型吧……季平安笑了笑,说道:
“无门无派,江湖散人罢了。”
周半仙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称赞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季平安微笑,仿佛没有听出对方的讽刺,而周半仙也没再吭声,只是哼了一声,便闭上双眼假寐,尽显高人风范。
没有发生冲突……这顿时令一群卦师大为遗憾。
不过说来也正常,大家都是算命先生,要保持逼格,动辄叱责小辈多少有些难看。
而且,季平安自称散人,谁又敢当真?行走江湖须得谨慎,那些动辄不喜便挑事施压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轮了。
一时间,众人不再吭声,只是喝茶等待。
……
又过了一会,最后一名卦师也到来后,厅外绿树掩映的垂花门处,方有一群人影零散涌来。
等看到为首之人,一群卦师眼睛不由一亮,却见走在前头的,赫然是一名雍容端庄的中年美妇。
深紫色罗裳,裙摆拖地,体态极佳,容貌出众,虽是妇人的发髻,可岁月却仿佛并未在其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平添出一股有别于少女的韵味来。
行走间,双手平拢在袖中,发髻间的一根金步摇烨烨生辉,晃动幅度极小——这是大户人家常年规训,才能养成的步态。
而在美妇人身旁,稍落后半步的,则是斯文端庄,甜美暗藏的二小姐,裴秋苇。
显而易见,这美妇人便是裴家主母了。
“贫道见过夫人。”当先,有卦师起身迎接。
其余一群同行见状,也都站起身行礼,唯有周半仙只是撑开眼皮,微微颔首,却是没动,这逼格一下不就拉满了……
他正得意间,却瞥见坐在正对面的年轻人同样未曾起身,甚至都没有朝外看,而是细细品茶。
嘶……周半仙眯眼,深深看了季平安一眼,没想到这年轻人比自己还能装逼……是个劲敌。
他哼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裴氏主母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般。
季平安呷了口茶,感受着对面投来的视线,愣了下,然后才大概猜出后者的内心戏,不禁摇头失笑:
怎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么……这该死的胜负欲。
“诸位大师莫要多礼,还请坐下说话。”
裴氏主母露出笑容,声音温和,比之身旁的女儿更多出些许磁性,令一群卦师心头一颤,忙目光低垂,拱手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