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哥在看到自家弟弟时是什么心情,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站在床榻边上,看着自己的弟弟身上穿着已经变得破烂的罗裙,受着伤脸色惨白地在床上昏睡,颤抖着想要伸出手摸摸对方,帮对方换掉这身不堪入目的衣裳,却又生怕自己此时不听使唤抖个不停的手会一不小心弄疼了弟弟。
目光扫过安明晦的脸,安哥哥看到了他的嘴唇上有一处小小的伤口,若不仔细看几乎不会被发现,但仔细观察起来又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这绝不像是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伤。
“初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安哥哥低下身子跪在床边,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道不起眼的伤口却依然在那里,并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仅仅是眼花造成的错觉,反而被他看出了那双饱满好看的唇瓣比之平时像是稍微红肿了少许。
心底几乎是瞬间涌上了无边无际的愤怒,他踉跄着站起身,因为动作不稳而撞到了身侧的桌子,摆放在上面的花瓶掉落在地,伴随着刺耳的声响摔了个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呆愣了多久,只知道当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拿起了放在架子上的佩剑,剑鞘被仍在地上,自己手里拿着没了剑鞘的利刃,红着眼睛转身就要出门去,却恰好撞见了刚刚应付完七殿下,开门进屋查看情况的安父。
一进门瞧见他这副模样,安父自然也是大为震怒:“你这是要做什么?!”
“父亲?”安哥哥睁着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却少了许多神采,眼眶泛着红色,看起来像是一只失了理智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口中自言自语似的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初二去做那些事?您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勉强初二去做事吗?初二被人欺负了,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人,他怎么敢这样欺辱我的弟弟?”
“逆子,你给我把剑放下!”
对于安父的怒吼,安哥哥却是置若罔闻,甚至抬脚便打算绕过对方出门去,然而还未等他落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略微沙哑的声音:
“兄长,回来。”
“初二!”
听见安明晦醒来,安哥哥立刻顾不上其他,一松手就将手里的剑扔到了地上,飞快地转身回到床边,神情紧张地望着刚刚醒来还有些虚弱的弟弟:“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已经无碍了。”本来就没受什么重伤,如今解了毒性,更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够被房间里的争吵声给弄醒,“不必忧心。”
“天色不早了,兄长也该累了,不如今夜就陪我一起睡。”面上带笑地说着,安明晦见自家兄长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下来,便对着站在兄长身后面色难看的安父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有什么事都等到之后再细说。
安父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尽管怒意并未消退,但在安明晦的温声劝慰下,安哥哥还是在替安明晦换下了衣服后,自己也更衣躺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安明晦身上的伤口抱住对方,低声道:“明明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没那么严重。”如果不算后来这一段意外之险的话,那原本的那些对于他而言确实也只是一点小事,“你知道的,我在这些事情上向来没那么多讲究。”
“初二!”安哥哥的音量加大了不少,也不知道是愤怒更多还是痛苦更多,他只能用力地抱着怀中的人,无力地道,“不要再这样了,你对每个人都那样好,可是……可是已经太多了,有些人根本不会愿意报答你,或者像我这样已经根本无从补偿你一般。”
自诞生起,他就欠下了初二太多太多,多到哪怕是把这条命都赔进去,也无从偿还。
“太夸张了,我哪里有那么好?众生平等、心怀苍生,那向来是神佛或圣人才能做到的。”安明晦浅浅地笑着,轻声纠正着安哥哥的话,“我只是个俗人,顾不得什么大义,向来只挂心身边人。我若对什么人好,那便是觉得对方值得此等对待罢了,没那么伟大。”
闻言,与他同床共枕的兄长沉默了良久,久到他已经再次感到昏昏欲睡的时候,才听见枕边人附在他的耳边,用很轻的气音问道:“初二身边明明只有我一个人,那就永远做我一个人的初二,好不好?”
半梦半醒之间,安明晦没有听得太仔细,只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含混地应了一声:“好,睡。”
“嗯,晚安。”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安哥哥在黑暗中高兴地笑了起来,凑上前欣喜地亲了亲孪生弟弟的脸颊,虽然说是要睡了,可是却迟迟不舍得合眼,只就着昏暗的光线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轮廓,心里像是有一个泉眼,满足和喜悦止不住地从中涌出,顷刻间便把整颗心都装得满满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