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下安静了。
只是他出门时,带进来一阵寒风,吹得灯火不合时宜地摆动,连带着桌上那只空碗的影子,也摇来晃去。
梵音扭头不去看它。
唯一需要睡觉的凡人不在了,她自己躺到床上。
只是躺下了,也睡不着。
自从那一日叛下天界后,两百多年来,迦楼罗王再也没有能睡上过一觉。
闭上眼,眼前翻来覆去,都是当年旧事。
族人们面对冥军骁勇作战的样子,身中奇毒后狂性大发的样子,被她忍痛亲手封印进画卷时,一双双满怀信赖又不解的眼睛。
偶尔也有道貌岸然的天界诸神,也有少数与她交好的袍泽。
也有最初的最初,她是如何率领全族,与天帝订下一诺,从此身披战甲,为天界驱驰。
她总在想,她是从哪一节上开始做错了。如果重来一次,她能不能让结局不一样。
但是今夜,格外不同。
她在识海里看见了初岚仙君。
对这个人,其实她一开始,是很不喜欢的。
那是一场大战过后。
冥军固然被打得丢盔弃甲,大败而归,天界也不能说讨到了什么便宜。
天河边的战场上,目之所及,尸横遍野,就连本该清澈见底,盛满星芒的天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伤兵已经被运回去,由药神救治,迦楼罗王独自行走在仍裹着腥风的战场上。
别人能休憩,她不能。
她必须仔细观察这片战场,看术法留下的痕迹,看尸体倒下的方向,一遍遍地回忆两军主帅的每一道号令,去推演,去复盘,一直到比对自己的羽毛还要熟悉,才能做到胸有成竹,时刻能够迎接冥军的下一次来犯。
毕竟天冥两界之间,这仗已经打了上万年。
假如不出意料,将来也是要长长久久,永远打下去的。
她就是在那里遇见的初岚。
很秀气的一个人,墨发如檀,羽衣胜雪,腰间垂下的丝绦在风里轻轻飘荡,像垂杨柳。
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角沾染了血污,正在十分轻柔地……
替一个冥界的伤兵擦脸。
迦楼罗王的利剑,一瞬间跃出掌心。
“什么人?!”
他回过头来,露出很漂亮的一张脸。
她看了看他额上的神印,皱紧了眉头。
“你是个仙君?”
“是。”
“你在做什么?”
“在救人。”
“恐怕是通敌才对吧。”
眼前的人不过是个男子,对她丝毫构不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