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能天使接下箱子。自从出事后,山今就对她无微不至,过一个小时就要给她打一个电话,好像怕她随时想不开会自杀一样。她拿着箱子上了火车,山今隔着玻璃又说了好一阵子鸡毛蒜皮的事儿,又追着火车跑了一会儿,才消失不见。
能天使此刻坐在沙发的地板上,看着这个箱子,她想起来了——这是莫斯提马随身携带的那个手提箱。她急忙打开了箱子。里面的东西她很熟悉,枪支的不同组件,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把它们组装起来。
拿着手里组装好的守护铳,能天使突然明白了:这是莫斯提马的守护铳,而她已经不需要它了。
能天使又昏睡了许久。
醒来后,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来收拾姐姐的遗物,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要去一趟卡兹戴尔,她要去找莫斯提马,她不相信报纸,也不相信公证所。她要自己去寻找当年发生在卡兹戴尔的全部细节。
想到这,能天使立马开始收拾。她一鼓作气把所有的照片都从相框里取出来,一排排摆好,装进书包里。她把莫斯提马的守护铳拆开,重新放回箱子内。她上了楼,接着她愣在书房门口,因为里面空空如也——所有的书,诗,档案,本子,材料都不见了。有人来过,有人拿走了它们。显然是为了窥探。能天使悲愤交加,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这些东西本应当由她来收拾,由她来整理她姐姐遗落在世间的绝妙好辞,这是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儿,但他们竟然把这项权利也剥夺了。本来一直强撑着的理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能天使靠着门框缓缓滑下,终于大哭起来。
现在,四年以后,能天使坐在龙门街头,终于可以比较平静地叙述这一切了。
你也许会问,“你是否痛苦到想死?”
能天使会笑着回答,也许有,但她忘记了。她曾经胸中有一股恶气,决心要与命运撕扯抗争,她曾经在那座圣教堂前徘徊了一个月,在萨卡兹平民间搜集那起流血争端的信息,险些被当局当做间谍逮捕。她曾决意要让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幕后黑手——命运,神或者其他什么——受到惩罚,但在有一天,当她看到夕阳下的圣教堂时,那股恶气突然消失了。
她要活下去,摆在眼前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无论如何她也要动手完成,否则真是辜负了一切。要是她还是整天郁郁寡欢,拉长着脸,对着无数不知真假的情报愁眉苦脸,弄得朋友见到她时也十分拘谨哀伤以示同情,用苦涩的眼泪招待别人,那就太忘恩负义了,太对不起人了。她要学会快乐。
她过去曾经过的是一种十分享乐的生活,只为了尽兴痛快而活,因为她的潇洒开朗她有许多朋友,她对种种悲伤和痛苦避而远之。她不想就着眼泪吃面包,不想在痛苦一宿后面对更悲惨的一天,她把悲伤隔绝在她的生活方式之外,她讨厌那些,尽量不让自己陷入悲哀的泥潭——但这恰恰是神给她的安排,是姐姐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她原本过的是一种不完整的生活,在经过了长达一年的悲痛和无序后,她才读懂了隐藏在痛苦里面的智慧,看到了生命的全貌。在生命之初,甜美与痛苦已经显露出它们不同的吸引力,但我们追求的往往是永久的甜美,但那实际上,反而会使灵魂挨饿。
受苦其实是一种启示,让瞎子重生,睁开可以看到真理的眼睛。过去凭直觉隐隐约约感知到的东西,她已经能更全面的,用心与理智去体会了。她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心碎,而是心变得冷硬如石。
在她想明白后,一直追踪着传说中的堕天使,过着如同流浪生活般的她突然正经找了工作,取出仅有的钱,迫切地换掉了自己略带稚气的女学生般的衣服,又把头发剪短了,这样很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新人一样。她与过去几个要好的朋友重新取得了联系,接着,一切突然光明起来,她来到龙门,加入了企鹅物流。虽然仍然没见到莫斯提马,但她已经重新把握住生活。对卡兹戴尔事件的调查也在来往奔波中暗暗进行。她也不再为她和莫斯提马之间重新有了实质的联系而欣喜若狂,至少她没有那么高兴,她本以为自己会特别高兴。
但她也清楚,对莫斯提马的戒断不过是一时的,过了一段时间后,思念又会重新占据她心里的一角。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已经是个新人了。她已明白了真正的快乐。
就在她已经可以正视姐姐的离去,准备要把莫斯提马当做一个冰冻起来的、属于过去的人束之高阁,只是时不时取下来回味片刻再放回去时,莫斯提马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了。
命运。
tbc
第六章06
能天使从宿醉中醒来。她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然而她一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眨了眨眼,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拉特兰夏宫旁的家中,神学院的宿舍,卡兹戴尔圣教堂边的旅馆,还是龙门街头酒吧?
她看到骚包的天花板装潢,原来这是大帝的酒吧。
她努力回忆——然后四处张望,空和德克萨斯在清理一地狼藉,可颂在不远处拿着账本欲哭无泪,大帝不知道去哪儿了。莫斯提马果然又消失了。能天使又坐了一会儿,默默消化心里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