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飞机场的高公路上,汪泉的父亲一副“视归如死”的大无畏模样,他像口述临终遗嘱一样,对坐在汽车前排座位上的孙子说:“小军啊,爷爷已经是七八十岁的人了,也活不了几个年头啦,对有些事情仍然放心不下。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和你爸爸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他有时候数落你,也是为你好。找对象这种事,大主意应该由你自己拿,谁也干涉不了你,但是爸爸妈妈说的话你也应该想一想,我捉摸着,最主要的是看那个女孩子的人品怎么样。”
老人家看到孙子坐在前边一声不吭,似乎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接着往下说。
“咱们庄老么家的三儿子去南方打工,与外地的一个女孩子处上了对象,听说那个女孩子不正经,老么的儿子不听他爸爸的话,仍然爱她爱得要死,天天和她在一起瞎胡搞,结果他和那个女孩子两人个人最后都得了‘爱死病’。”
念军没有回头,但话音里已经有些不耐烦:“爷爷,您扯这些事都是哪跟哪呀,再说了,我只听说有爱滋病,哪里有什么‘爱死病’。我都是二十大几岁的人了,知道自己的事情应该怎么办,你们天天替我瞎操心,累不累呀!”
老人看了看坐在一边一直闷声不语的汪泉,无奈地摇了摇头。
念军可能是害怕再听长辈的唠叨话,把爷爷和爸爸送到机场以后,推说还有别的事,就自己坐地铁赶快回家去了。
汪泉带着老父亲办完了手续,在候机室里等着登机。老人家见到什么都感到新奇,他看到几个黑种人旅客也在候机,问汪泉:“这几个人这么黑,是不是在地里干活晒的?”
汪泉瞅了那几个黑种人一眼说:“他们才不在地里干活呢,您没有看见他们一个个西装革履吗,那都是些有身份的人。”
“他们还有身份?一个人脖子上系一根上吊绳。”
汪泉压低了声音说:“爸,他们脖子上系的那叫领带,不是上吊绳,您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乱讲,当心别人听见。”
“这我知道。”老人说,“我不是只跟你一个人讲吗!”
登机以后,汪泉想让父亲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上,飞机起飞以后好让他看看外边的风光,他自己准备坐在中间的位置上。老人刚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坐下来,只往外看了一眼,就连忙站起来对汪泉说:“还是你靠着窗户坐吧,我不敢往外看。”
飞机快要起飞了,广播里让旅客们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关掉手机,系好安全带。汪泉刚要帮父亲把安全带系好,老父亲就惊恐地说:“你拴住我干啥,等会有事了叫我怎么往外边跑?”
汪泉安慰老父亲说:“坐飞机不会有事的,系安全带是怕一会儿飞机飞行不稳,把您给摔着。”
飞机起飞时动机的轰鸣声和轮胎与跑道磨擦产生的震动,把老人家吓坏了,他两只手使劲地抓住座位扶手,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汪泉用手按着老父亲的胳膊,将嘴巴附在他的耳边高声喊着说:“爸,您别害怕,全当是大马车走在山路上。”
飞机飞行平稳以后,老人余惊未消地对儿子说:“城里人真会花钱买罪受,火车上能躺又能坐,跑的也不慢,坐哪门子飞机呀,怪吓人的!”
“城里人时间观念强,坐飞机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汪泉给老父亲解释。
过了一会,老人家没话找话,问儿子:“我听念军说,你们建的房子要卖一百多万块钱一套,花一百多万买个鸟笼子值得吗?在咱们老家,二三十万块钱就可以盖个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你和月英都已经退休了,孩子也大了,在城里憋屈着干啥,回老家去住着算了。”
汪泉说:“我和月英也曾经想过回老家养老,这样还可以照顾照顾您和她们家的两个老人,可是又放心不下住在城里的念军。”
老人不以为然地说:“孩子自有孩子们的打算,你们不要管得太宽了。我现你对念军管得越多,他越烦你。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喜欢大人们对他们的事情管得太多,你没有看到吗,刚才我说他几句他就不高兴。念军结婚有了孩子也不一定会让你们两口子带着,她给我讲了,说不准到时候人家女方的父母早就做好了带外孙子的准备,我看到城里边带孩子的姥姥比奶奶多。”
汪泉说:“这件事情等我回到老家看看情况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