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虺的七尺枪,太快太利,就连白玥魁这样的剑修,一时间锋芒立刻就落了下乘。白衣少女设想了许多种持枪女子出枪的路数,却依旧被这平平无奇的一记直刺逼迫的狼狈招架,极少横剑做守势的少女避无可避,被那杆来势如雷的七尺枪逼迫得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那位气势越打越是快意的黝黑女子自打上一战暴露了十三楼兵家修士身份过后,再次交锋时多了一丝不屑,这丝不屑体现在女雪枭不再专注于一招一式之上,而是开始凭借气势和节奏不断对白玥魁施以重压,力求彻底将白衣女剑修的一颗无垢剑心给打碎。
“到底是兵家修士,招招都是本着夺人性命去的,哪怕就算无法一时杀敌,也要尽量将对手从精气神上望死地逼。”息焕来的路上也被少女简单的汇报过情况,所以他知晓这艘行船上,有一位举足轻重的十三楼兵家修士。
“那是当然,可别小瞧了雪走营这支谍子的底蕴,对外是中州朝廷的江湖鹰犬,都以为是群趋炎附势的江湖之流,可能够进入白帝城受封金翎囊道的,哪一个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奇才。”
身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颇为自豪地娓娓道来:“这曹姑娘。。。。。。赤虺,别看她年轻英姿飒爽,可也是雪走营的老前辈了,虽然名气比不上山上修士的那群天师剑首,但在山下人的江湖里,她的名号有时候比七十二剑峰、菩提寺这类大宗门的领头人都要好用。”
息焕转头,看见一身鲜红蟒衣的老宦官正气宇轩昂地从躲藏着的船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的下人畏畏缩缩挤在后头,老宦官也看出了少年毫无修为,纯属废人一个,这时候也不再惧怕,坦然地走出来,看着已经被逼迫到淮河水面的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难舍难分地在远处撕扯,些许是一路行来憋闷久了,又懒得和下人交心,此刻竟然有闲心和少年扯两句话头。
息焕默不作声地和老宦官拉开距离,对方有恃无恐肯定是有着依仗,或是有自身实力相傍,亦或是身后那群下人中还藏着暗子。无论如何,他这边仅存的后手几乎用尽了,此刻唯一的那记胜负手,还远未到出手之时。
老宦官见少年一脸戒备,颇为失望地走到船头,一手扶栏远眺,尖着嗓子幽怨道:“年轻人戒备心真重,不像咱家那会还入宫的时候,见了谁施舍点好处不都恨不得把对方供起来?现在不也还是好好的?咱家还升了官,要不然哪来的这一身鲜红蟒衣?”
息焕皮笑肉不笑,依旧和老宦官保持一段距离,戒备道:“那公公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想必最后没沾几道血吧?”
老宦官闻言,眉眼悄然变得森寒起来,细长的眼眸子瞥了一眼远处的那位少年,嘲道:“还是个聪明孩子,怪不得活不久呢,你们东岭一行人里,你才是领头的?”
息焕一惊,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见面便发觉到他在队伍中话语权不低的情况,换做是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忽视他这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把目光更多放在光彩夺目的白玥魁身上,亦或是白画生身上。
老宦官见少年不回答,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看见少年惴惴不安的样子,便更加阴险的笑道:“年轻人,别那么惊讶,在咱家前头之所以这么多人没有发觉你的身份,是因为他们都是山上人,山上人看山下普通人,和看牲口没区别。但咱家不一样,咱家同样是山下人,所以更懂咱们这群人里边,哪怕有毫无修为的人存在,也同样可能是头乱兽。在宫中那么多年了,别的本身不说,狗眼看人低的蠢事,咱家可不会做。”
息焕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眼前的老宦官给他的感觉,比他口中那群高高在上的山上修士更加危险。
一袭鲜红蟒衣的老宦官转头看向远处,局势已经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情况,白衣女剑修至今一剑未出,或许从一开始自负让赤虺先出枪开始,白玥魁就注定了没有还手的余地。
那位下山前便被传言高高捧起的号称东陆第一女剑修,此刻竟然被一位山下泥水江湖里摸爬滚打的兵家修士给逼得狼狈躲闪,看得老宦官甚为欢心,忍不住拍打栏杆,兴致所及朝着息焕问道:“后生,你也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你说狗眼看人低这种蠢事,山上那帮自诩仙人都会犯,偏偏就是我们这群最被瞧不起的山下人深谙此理,你给说道说道,是不是山上人还没山下人聪明啊!”
息焕哑然,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作解,老宦官说的事实确实存在,可少年就是觉得哪里有不对。息焕猛地摇头,差点就要被这老宦官给绕进去了。不知何时竟然忘记了白玥魁已经身陷险地,淮河水面上炸起一道赤色惊雷,竟然是从天而降的七尺枪尖上爆发出的轰鸣,那杆长枪此刻随着赤虺周身一转旋转落下,朝着双脚已经踩在淮河江水上的白玥魁极速落下。
原本想挪身闪开的白玥魁还妄图闪躲,却感觉身体一滞,不知何时脚下的淮河江水竟然如凝胶一般裹住了少女的双脚,那位一开始只是远观的河婆水神终于还是偏心出手,选择了最关键的时间点锁住了少女的行动。
一时间无法借力的少女姿态一顿,转瞬间错失了最关键的救命时刻,下一息后那杆赤色惊雷便砸落在少女的身形上。
行船上的众人只看见淮河水面上一层水爆炸开,赤色枪芒如闪电一般缭绕其内,声势浩大,已经可以称之为断江截水,至于那位身处最中心的白衣少女,凶多吉少都算是乐观之语。
老宦官在那杆赤雷落下后,就不再定眼去看那水爆中间的场景,而是扭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息焕,喜闻乐见道:“看起来你一点也不担心那位白家小姑娘,哪来的自信底气?”
息焕此刻神色镇定,但扶栏的双手看见如此盛况还会禁不住用力握紧,平静道:“那位支流水神,也是受你们朝廷敕令出手助阵?”
老宦官没有狡辩,一挑细长白净的眉毛说道:“朝廷给他们这群孤魂野神金身,记录在山水册内,正其名定其位,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他们白白消受香火的?天底下没有这样亏本的买卖,若真是这样做了,不等主上着急,白帝城中就会有一群人高喊不同意了。”
少年倒是不出所料,反而有些惋惜道:“那你们这番回去可得给这位河婆好好提拔提拔,她可是救了那位女雪枭一命。”
老宦官浑圆的眼珠子一瞪,随即猛地看向逐渐落下水雾散去的那处,白衣少女站着的位置。未等一枪一剑的身影显露出,就有一道剑光如镜出匣,流转间冲天而起,随着剑光出匣,整条淮河水在少女站立的位置开始横向截断,哪怕那位水神河婆再向妄图助阵,在凭空而立的少女脚下无水也再难动歪心思。
那道冲天剑光剑尖处,一道覆甲身影强撑着持枪抵抗,依旧难以压制那道蓄养许久的剑光,其中夹杂的剑意剑气以及出剑术,更是被融在一道剑光内。白玥魁的这一剑所涉及的剑道,就连坐镇南淮城的那位须弥境老人都要认真对待,被赤虺猝不及防地接下,此刻苦不堪言的持枪女子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恐怕只有那柄不断发出悲鸣的七尺七寸长枪才知道。
凭空而立的白玥魁深呼吸一口气,收剑却不是入鞘,使出这样一剑,她还是需要不少的时间来稍作缓和。少女有些遗憾,若是这道藏锋的不平剑再多畜养一会儿,没有不慎落入那位河婆阴招中提前挥出,届时完完整整的气术一剑,真有可能会要了那位女雪枭的命。
那道剑光在足足升空百丈过后才逐渐散去,招架已久的赤虺再度落下时,身前覆盖的软鳞甲上已经有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渗血伤口从上到下裂开。
遭受重击依旧气势不减的黝黑女子咬牙,硬是把要咳出的那口鲜血咽下,狞笑道:“十一楼杀十三楼,这就是东岭剑修的底气吗?好大的胆子!”
赤虺被染红的手掌攥紧手中长枪,原本桔红色的枪身先是转为青绿再彻底褪白,女子手中的长枪终于不再只是刺枪,半空中赤虺握住枪尾,借着落下的势头一枪当头劈下,原本就被拦腰截断的淮河水彻底被绞碎,一横一竖被分割成数段。
白玥魁定眼看向脚下水面,竟然隐隐有水汽浮起,整条淮河水都像是沸腾了一般,最受煎熬的还要数那位插手的河婆,自家精心打理的水域被这般糟蹋,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那本就不大的水畔矮头庙宇内,小小的水神金身上都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