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妍闭上眼,便觉得听觉和嗅觉格外灵敏,鼻端除了欧竞天身上独有的气息,还有一种细微的几乎难以辨识的苦涩味道,不同于任何一种药材的苦味。闻到这种苦味,脑中忽然一昏。
“清妍……清妍……”温和清雅而又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慕清妍悠悠醒转,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了段随云那张俊逸非凡而又消瘦憔悴的脸,看到了他脸上出现的喜不自胜。
“师兄……”她挣扎着坐起,抚了抚有些胀痛的头,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里?欧竞天呢?”
段随云神色暗了一暗,随即微笑道:“这里是黄石坡,过了黄石坡便是凤鸣关了。我来迟了一步,九天十地大阵破起来太难,也幸而布阵那人不甚精通,欧竞天已经破阵而出,但是受伤不轻,被属下救走。我怕你再出什么意外,所以带了你来这里。”
慕清妍抱着头,仔细回想,然而除了自己晕去前的死寂和那奇异的苦味,再也不能想到其他。
那时,是怎样的呢?
若非失去全部能力,欧竞天怎会对她放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呢?
欧竞天在黑暗中对敌,心中却微微懊恼,他不该如此轻敌的!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但那些准备在这样的大阵面前还是显得单薄苍白。背上已经受了伤,不知是刀伤还是剑伤,只感觉薄薄的锋刃瞬间划裂肌肤,若不是有着多年的对敌经验,对危险有一种近似本能的反应,在那锋刃划过来的瞬间身子向前微微一挺一滑,只怕已经被剖开背心!
左肩也有一道口子,左臂揽着慕清妍,不能动转,否则这一下原本是可以躲开的。
百忙之中低头看了一下慕清妍,在浓浓的黑气中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微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垂在玉白的脸颊上,随着平静的呼吸缓缓翕动,她身子松弛而柔软,一只手掌抵在自己心口,是一个放松而体贴的姿势,心中一暖又一甜,唇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连身上所受的伤都似乎立即不药而愈了。
忽然,一股浓重的杀气袭来。
欧竞天立刻调动全身功力,在自己和慕清妍身周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罡气护罩。
然而,他终究是重伤之身,反应稍微迟了一些,那杀气已经波及到慕清妍,感觉心口上的手软软滑落,他心中一惊,忙低头去看,却见慕清妍双眸紧闭,已经晕去,不由得勃然大怒!
“呔!”一声暴喝,身上罡气大涨,将近二十年的血与火的淬炼,已经将他锻造成人间杀神,那凛然的杀气陡然放出,依托阵法发出的攻击而来的杀机顿时消失于无形。
四周浓的化不开的黑气也渐次淡薄开来。
欧竞天精神并未因之放松,凤眸黑而沉的冷意辐散开去,盯紧任何一个可以方向。
耳中忽然起了遥远而熟悉的声音,什么时候呢?
似乎是二十年前,他在母亲膝头,听着母亲低缓的声音讲述天眼族的秘闻。
母亲声音温柔而冷静,她说:“天儿,你生来注定一生命途坎坷。母亲希望你时时刻刻记住,这世上固然充满诡诈、欺骗、伤害,但是真正爱你的人,会令你感到温暖、真诚,那是支持着你走下去,越活越精彩的力量源泉。母亲但盼,这些源泉在你的生命中无处不在。”
她说:“天儿,母亲的能力太强大,难免为人觊觎。母亲没有弱点,唯一的弱点便是你,若是有人拿你来威胁,我该怎么办?”
他答:“母亲,孩儿会保护你!”
母亲笑,苍白而安慰,她说:“我的天儿是个男子汉呢!天儿,你记住,不要轻易动用你的能力,为了你的能力而对你好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比如……”她的目光望向承乾宫,那是兴庆帝的寝殿,她的目光冷而漠然,再不是先前的哀婉伤痛,她知道,那个人给她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美丽,实际上一戳就破的皂角泡。
母亲说的他都懂,他看向那个方向时,心中只有恨。因为那个人,他和母亲的生活充满了黑暗与死亡的威胁,因为那个人,母亲脸上几乎没有出现过由衷的笑意。
然后,他又听到那个夏日冰冷的黄昏,母亲垂死时对他的低语:“天儿,母亲但望你能找到一生真爱,并尽你所能,爱她、护她!”
他的眼眶忽然一酸,久违的湿意漫上眼眶。
脑中却轰然一响!
不对!
有诈!
他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支铜笔,这还是陶小桃伟表示合作诚意送给他的,在末端突起上轻轻一按,一股辛辣的味道弥散开来,脑中登时一醒。
不知哪个方向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笔头随后爆出一串火花,火光一亮,淡薄的黑气再退。
远远传来阿仁焦急的呼唤:“主子!主子!”
他没有作声,将铜笔舞出一片绚烂的光影。
阿仁见到火光,窜了过来,欣喜地道:“主子,我可找到你了!”欧竞天心情一松,刚要将慕清妍交出去,一句“保护她”尚在唇齿间盘旋,猛然发觉不对,阿仁身上的伤怎的不见了!
他立刻抱着慕清妍急速后退,脚尖一点,一块冰封的泥土弹射而去,直取那假阿仁的面门。
假阿仁诡异一笑,偏头让开,双手成爪猛然抓向昏迷中的慕清妍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