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妍越看越疑惑,很显然兴庆帝是不会再履足此地的,董太后也不会,贺皇后更不会,贺皇后治下的六宫也不会有妃嫔会冒险来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便是欧竞天安插在皇宫里的人时常过来整理。
但是打扫这样一处废弃宫室有什么意义?万一被发现了,还会招致杀身大祸。
欧竞天低低地道:“我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每一年都会回京住上一段时日,出入宫阙是一定的,但我从未踏足过玉衡宫。据传,玉衡宫自从我们母子去后,便时常闹鬼,所以简直成了皇宫中的禁地。我其实并不喜欢这里,若不是母亲曾在这里生活过,我宁可一把火烧了它!但随风时常劝我,我身上被那对母子种了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在皇宫中便会毒发,虽然这些年我们在宫里也安插了一些人手,但若跟皇家庞大的御林军以及隐在暗处的暗卫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关键时刻根本起不到作用,不若叫人将玉衡宫收拾出来,我一向忌讳‘玉衡宫’三字,出入宫禁都刻意避开,不会有人想到出了事我反而会来,或者玉衡宫太容易叫人忆起,我行事又素来谨慎,是不会轻易涉险的,所以反而不易叫人想到。”因此便派人时常过来整理这一处寝殿。
慕清妍想到皇家祖孙、父子、兄弟之间的谋算杀戮,只觉得彻骨的凉,不由得紧了紧衣襟。
“怎么,冷么?”欧竞天已经解下外袍替她披在身上,四处看了看,“他们想不到这里终有用上的一日,是以并未准备衣衫,稍后我叫人送来,你先忍一忍。”
慕清妍心中一暖,温声道:“我不冷。还是先替你施针要紧。”
欧竞天想了想,点头应允,将她抱到床上坐好,在她身边放了手帕清水等物,自己也盘膝坐下,闭上双眸。
慕清妍从身边取出金针,仔细替欧竞天施针。近距离之下观察发现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显然毒性已经发作了一段时间,亏他这般能忍!
上一次施针还处于半摸索状态,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便快捷得多,一刻钟多一些,便已施针完毕。慕清妍捡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喝了两口水,很有些疲累,便在欧竞天身后躺下,闭着眼睛想心事。
当年兴庆帝和董太后对年幼的欧竞天下毒手,必是在这玉衡宫中动的手脚,但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证据一定都已被湮没,否则欧竞天安插在宫里这么多人手,要能查早就查出来了。
没有毒药,便找不出毒药配方,配出解药便更难。否则以崔先生之能,这么多年怎还会束手无策?
欧竞天的呼吸又平稳而急促,而紊乱,似乎正处在爆发的边缘,只是因为金针的制约总是在冲破藩篱的那一瞬被挡回去。
他身上也散发出逼人的热气,汗水转瞬便湿透了衣衫,黑色的衣袂上染上更深的颜色,然后再被体温蒸干,再被汗水湿透,再蒸干……如此循环往复,他背心衣衫上慢慢结出一层白色的碱,随着身子的颤抖簌簌下落。
慕清妍的目光落在那一圈圈白色上,眼底浮现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心疼,这样一来便觉得难熬。
时间便在这样的氛围中一点一点慢慢踱过。
终于,欧竞天吐出一口浊气,呼吸渐渐恢复平稳,汗也慢慢退了下去。
慕清妍坐起,又等了片刻,才将金针一根根起出。
待拔下最后一根金针,欧竞天才缓缓睁开眼睛,转首对着慕清妍一笑,这笑里包含了谢意、温存、疼怜、爱惜,如一缕蚕丝紧紧绕着慕清妍的心缠来缠去。
在这样的注视下,慕清妍浑身不自在起来,道:“你快躺下歇一歇,说不定什么时候董太后反应过来便会搜宫,搜到这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欧竞天伸臂揽住她的肩向后便倒:“一起。”
慕清妍轻轻伸手一推:“我才歇过了,不累。”只是她力气不足,还是跟着欧竞天一起倒了下去,倒在他怀中。
欧竞天闷闷一笑,声音却格外温柔:“陪我。”他虽然意态轻松,眉目间去却难掩疲倦,显然这一番挣扎虽然有金针相助,也着实耗费本元。
见他如此,慕清妍便不好再执意起来,闭上了眼。一闭上眼,耳中听到的声音便似乎格外清晰起来。离得最近的自然是欧竞天的心跳,一声声响在耳中又似响在心头,与她自己的心跳相契合。她的脸莫名热了起来。
欧竞天的气息掺杂了汗味反而更清晰起来,却并不污浊,依旧干净清透,并不温柔缱绻,却令人的心一寸寸软了下来。
再远处,草丛中有秋虫的唧唧之声。
更远处,有杂沓的脚步声。软甲摩擦发出的嚓嚓声。
脚步声?嚓嚓声?
慕清妍一惊,蓦地睁开眼睛,便要坐起来。
欧竞天却伸手抱住了她的肩,低声道:“莫慌,还有一阵子才能到这里来。”
慕清妍却并没有他这般沉静,皱眉道:“连我都已听到了,只怕展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