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门外阿信答应一声,押着两个婆子走了进来,用力一推,那两个婆子扑倒在地,一仰首看到朱若锦,跪爬过去扯着她的裙角哭道:“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朱若锦站立不稳,倒退两步,冷冷扯开自己裙裾,漠然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来和我拉拉扯扯!”
“……”两个婆子愣了愣,松开了手,然而还是哭求着:“侧妃娘娘救命啊!婆子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爷,”朱若锦转向欧竞天,“这两个婆子妾身并不认识,不知道您带她们来是……”
“不认识么?”欧竞天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扣扣的敲着,薄唇边一丝冷笑,“那么,你们可认识她?”
两个婆子仔细看了朱若锦半晌,讷讷的道:“这不是楚王侧妃慧妃娘娘么?就是恕个罪说,闺名叫做朱若锦的。”
欧竞天只问了这一句便闭口不言,阿信便代替他问下去:“你们是怎么知道她是慧侧妃的?”
两个婆子道:“我们……”
“王爷,”朱若锦又看向欧竞天脸上带了几分哀婉,“妾身自从在闺中之时便仰慕王爷英名雄风,感佩王爷是一代豪杰、天庆战神,自从当年在楚王府撷月楼扶风水榭曲桥上一见,便对王爷情根深种,侥天之幸,能够嫁与王爷,即便没有名分,但只要能每日见上王爷一面妾身便已心满意足,从未想过要与王妃争宠。”
“后来王府惊变,传出王爷罹难噩耗,妾身与婉妹妹在王府废墟上结庐而居,一心想着,即便只是王爷名义上的女人,这辈子也再不想离开王爷曾生活过的地方了。”她脸上的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却没有拿手帕去擦,任由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到衣襟上、坠落到地面上。
“王爷,您可知道,您平安归来那一刻,妾身心中是怎样的狂喜?妾身并不在意您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妾身唯一的想法便是,王爷还活着,真好。”
两个婆子在地上跪着,呆呆听着,心里也涌起阵阵酸楚。
朱若锦两眼红红的,唇边却仍旧勉强笑着:“因为楚王府要重建,皇上特许我们到温泉行宫暂住。那时王爷身上有伤,妾身得以侍奉汤药,能够近距离看到王爷,心中每日都似涂了蜜糖。妾身知道,妾身陷得越来越深了,可是这种感觉是无法控制的!妾身……妾身觉得自己好像入了魔,只想离王爷近一些,再近一些!”
“所以妾身和婉妹妹一起,犯了即便重来一次也仍旧不会后悔的错。不久,妾身和婉妹妹都有了身孕,”朱若锦的泪更多了,唇边的笑意也更深了,“虽然您并不欢喜,可是我和婉妹妹却欢喜的要疯了!我们自从来到王爷身边,便心心念念只有王爷,如今总算与王爷有了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联系,怎能不喜!”
“可是,”朱若锦笑容消失,闭了闭眼睛,泪水汹涌,“可是,竟然乐极生悲!妾身的孩子……孩子……没了。那一刻,天都像是要塌了!王爷并没有因此过分责备翠袖,可是妾身也没有怨过王爷半分,妾身知道,王爷看似严厉,其实还是在意那个孩子的。”
“妾身无福,所以便更加在意婉妹妹的身孕,在她怀孕期间,哪怕王爷不在府中,哪怕王爷不曾多看我们一眼,妾身仍旧将婉妹妹照顾的妥妥帖帖。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那日我们姐妹在花园散步,荷花池陡然出事,婉妹妹受惊早产……”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是难产啊!妾身看着婉妹妹遭罪,恨不能替她分担了去!拼尽了所有私蓄,请了宫中最好的千金圣手,请了京里最好的稳婆……只可惜,还是没能保住婉妹妹的命……”
“之后,独自办完了婉妹妹的丧事,妾身独力抚养一双儿女。只盼着王爷归来,可以看到一双健康伶俐的儿女。多少个日日夜夜,两个孩子睡在妾身身侧,哪怕只是轻轻翻一个身,妾身都立刻从睡梦中惊醒,倘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妾身更是一连数日不眠不休的照顾……妾身是将瘟疫带回了王府,可是那并非妾身居心不良,而是因为漓月和崇昱久病不愈,本擅长医术的王妃置之不理,妾身病急乱投医,才出府去庙里求神拜佛。”
“染了瘟疫,妾身便很好受么?看着漓月小小年纪便受病痛折磨,妾身感同身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为人母是绝难体会的!后来漓月,漓月不幸……妾身几次哭晕过去,病情雪上加霜,却未曾向王爷吐露过半个苦字。请问王爷,这样的妾身有可能做出对王爷、对王府任何不利的事情么?王爷有什么理由相信两个来历不明的婆子的话,而不信妾身?”
“慧侧妃,”阿信含了一抹淡淡微笑,神情也是淡定从容,“属下并未说过这两个婆子犯了什么错,只是她们自一进门便向侧妃求救而已,王爷也并未说过什么信与不信的话,您又何必急着这样声泪俱下的剖白呢?”
朱若锦脸色更见苍白,紧紧咬唇,她上当了!
阿信继续从容问道:“你们两个说说,你们都犯了什么错?”
两个婆子垮着脸道:“奴婢们是外院服侍的粗使婆子,因为眼皮子浅,偷了外书房的……两只玉瓶。奴婢们知道王爷从来不大理会这些事情,内院的事一向都是由慧侧妃打理的,所以便来求慧侧妃救命。只是因为慧侧妃一向不到前院去,所以奴婢们不大认得。”
朱若锦身子颤了颤,脸色又白了几分。
阿信摆了摆手:“你们可以退下了。”
朱若锦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巧云连忙伸手扶住,只觉得自家主子在不停发抖,心中一凉,知道,什么都完了。
阿信转眼仔细看着朱若锦:“慧侧妃是京中第一才女,记忆力自然是极好的,方才您都说了什么话,应该还都记得吧?”虽然是问句,却未等朱若锦回答,便继续说道,“属下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跟侧妃讨教。”
朱若锦紧闭双唇,不予应答。
阿信微笑着道:“侧妃自言进王府是因为对王爷一见倾心,自始至终从未起过争宠之心,那么,属下倒要向侧妃讨教一下,这是何物?”他从袖囊中取出一卷纸来,唰拉展开。
朱若锦欲待不看,却又忍不住瞟了一眼,只这一眼,身子便又是一颤,仿佛又有冰珠向着柔软温热的心房一撞又一撞。那是她初入楚王府美其名曰替楚王整理书房,顺手抄走的一份楚王日程安排。这份日程安排十分详细,不光记录了楚王一日行程,而且所要见的人也应有尽有,不独如此,甚至在每个人名旁都加了标注,娟秀的蝇头小楷注明某人身居何位有何爱好与楚王关系怎样等等,翔实得如同皇家藏书楼的史料。
“还有,”阿信慢条斯理的又从袖囊中取出一幅画,一幅折得方方正正的画,慢慢展开,拎在手里抖了抖,“侧妃可认得此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