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宫殿无一处不精妙绝伦,无一处不富丽堂皇,其细微处又带着三分清丽雅致,既有皇家园林的气象森严端正典雅,又糅合了江南园林的秀致婉约,令人称羡,令人倾倒,令人迷醉。
然而,一路行来,所见的全部是珍宝,哪怕翡翠雕成的草叶上趴着的一只促织,也是黄玉雕成的。
百鸟图上所有的鸟类,大直至鹏鸟,小至不足人的尾指一半大的蜂鸟,富丽如百鸟之王凤凰,丑陋如浑身漆黑的乌鸦,无一不有。或飞翔,或跳跃,或梳翎,或捕食,或酣睡,或嬉戏,或引吭,翎羽纤毫毕现,其姿态栩栩如生。若不是那姿态永不能变,那啼叫永不能为人所闻,谁也不会认为它们只不过是用世间最美丽的宝石雕琢而成的死物。
前方带路的宫装丽人行走间也没有半丝动静。
两人交握的手中慢慢沁出了一层细汗。
忽然一片砧声传来,浣衣女娇柔而清亮的的歌声在宫殿上方盘旋不休。
段随云和慕清妍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觉得彼此呼吸又加快了些。
宫装丽人脚步微微一顿,不耐烦地道:“又来了,真是烦人!”
不过片刻,那歌声渐至尾声,终于不可复闻,砧声也慢慢消失,天地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死寂。
宫装丽人这才继续前行。
穿越了两重宫殿,直到月上柳梢头,宫装丽人终于止住脚步,两名宫娥手执红纱宫灯走来,向着她屈膝行礼,宫装丽人便径直走进大殿,一转弯消失在寝宫门内。
两名宫娥是白玉雕成的,却口不能言,灯笼红纱上写着迎客二字。她们带着两人进了偏殿,便凝立不动。
两人仔细一打量,见偏殿中所有陈设皆是前所未见的贵重富丽,所有家具都是整块玉石雕刻的,床上铺设着金丝垫子,垫子上整齐叠放着锦缎被褥,床帐全部是用粉色珍珠穿成的。
“看来,”段随云取过桌上的玉壶,轻轻一晃,壶中有水光流动,便给两人斟了两杯水,“此间主人是打算明日天亮才见我们了。”
慕清妍点了点头:“这里虽然富丽堂皇,可是没有半点人气,叫人心中不安。”
段随云取出随身带的干粮,分给她一些,又把水囊递了过去,道:“我虽觉得,此间主人不会对我们施以暗算,但是,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你这一路也累了,吃些东西赶紧歇着吧。我来为你守夜。”
慕清妍接过干粮默默啃着,过了半晌,又道:“难道传闻中的仙灵草便是被此间主人移植过来的?这里每一件物件都不是凡品,莫非他还与天机阁有什么关联不成?”
段随云轻轻一笑:“别想那么多了。无论如何,明日也要为你求得仙灵草,也好解去你这一身困厄。”
“师兄,”慕清妍如清泉般的眸子水光潋滟,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不管求药顺利与否,我们都立刻离开这里去找父亲好不好?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想通了,其实寿命长短,苦痛多少都无所谓,只要每一天都是与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一瞬便已是永恒。”
段随云目光灼灼,竟露出几分欣喜若狂,一时忘情紧紧握住慕清妍双手:“清妍,你……你是说,你愿意和我……”
“是,”慕清妍微笑点头,笑容绝美在珠光宝气中染上了几分迷蒙的辉光,“在我心中,你和父亲母亲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段随云的指尖一分一分冷了下去,唇边比春水还要柔软几分的笑容也变得僵硬,终于松开手,转过头,陷入沉默。
慕清妍在心底轻轻一叹,师兄,你对我的心我如何不知?只是在离开欧竞天那一刻,我的心于情爱一事上,已经死了。
这一晚,慕清妍仍旧承受了蚀骨之痛的折磨,段随云仍旧体贴入微的照顾。卯时末,他们在清越的钟鼓声中醒来。
天空中群星依旧闪烁,宫室里却晨风微微,原来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开了。
他们起来,在宫室中寻到专门供盥洗的房间,洗漱之后,回到先前宫室,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他们疑惑着伸手去碰,发现是实实在在的真正的菜蔬,才互相看着,都露出一丝夹杂了无奈与恍惚的笑容。
饭菜,自然是无毒的。吃完之后。便有一个宫娥执着团扇来带他们去见主人。
宫娥手中的团扇也是白玉雕成的,镶着墨玉的边,扇面上的图案也是墨玉拼成的水墨山水。
他们从住了一夜的偏殿出来,正与也从对面偏殿里走出的两人走个对头,领路的三名宫女并行。
这三方面的人却都露出“你果然在此处”的表情。
“请不要相互说话,”昨日那紫玉雕成的宫装丽人再次出现,站在高高的主殿台阶上居高临下,对着眼风飞来飞去的三方人道,“有话,留着见到主人再说不迟。”
“哼。”一身黑衣面上带着镔铁面具的男子一甩衣袖,恨恨地瞪了慕清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