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茅庐不过里许之遥,片刻已到,钱大娘一反倨做冷淡之态,回头欠身肃客。萧翎大步而入,心中感慨万千,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之前,还和钱大娘动手相搏,此刻重入茅庐,却受尽了钱大娘的恭敬,这一两个时辰间变化之大,实叫人料想不到。
那钱大娘亲自动手,替萧翎和金兰倒了两杯茶,笑道:“老身这松子香蕊茶,从不敬客,吃下有补肺清神之效,两位请先喝一杯茶,咱们再谈正经事情不迟。”
这茅屋虽然简陋,但那套茶杯茶壶,却是极少见的翠玉雕制,名贵无比。
萧翎力斗群豪,腹中早已有些饥渴,正待举杯饮下,突听金兰轻轻咳了一声,萧翎知她意在警告,不可饮用杯中茶水,只好放下玉杯。
钱大娘回顾了金兰一眼,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玉杯,一饮而尽,说道:“三庄主可知道老身为什么会选择这处荒野之地,安居下来吗?”
萧翎道:“在下不知。”
钱大娘道:“此地既无涤除凡嚣的清莲之气,又无悦目动人的风物,不论何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养老避世的居处……”
萧翎道:“老婆婆选中此地,想来是定有道理了。”
钱大娘道:“因为这一棵数千年的老榕树,才使者身留居陋室,十数寒暑……”她似是自知说错了话,不待萧翎追问,赶忙改变话题,接道:“老身息居于此之时,有一个十八岁的孙儿,和我同住于此,两前年,我那孙儿突然失踪,迄今下落不明,老身本要去寻找于他,只因和人有约在先,和一件要事纠缠,无法分身找他。”
说至此处,双目突然一红,两行老泪,顺腮而下。
萧翎看她思念孙儿之情,尽现于神情之间,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想要安慰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禁黯然一叹。
钱大娘拂拭去满脸老泪,强作欢颜接道:“适才老身接到了一位故友之信,明日午正之时,要老身携带我孙儿,同去赴宴,但老身那孙儿已然失踪了两年之久,讯息全无,要我哪里去找他回来……”
萧翎道:“那你就据实相告才对,何用我来冒充?”
钱大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借势连声咳嗽一阵、说道:“我们昔年原是仇人,结怨极深,得以化去嫌怨,全系我那孙儿之故,如若老身不能带孙儿赴会,定将要引起他的误会,说不定会当场闹的反目动手。”
萧翎道:“在下仍是有些不解。”
钱大娘道:“不解之处,尽管请问。”
萧翎道:“老婆婆今年贵庚?”
钱大娘道:“老身六十有六了。”
萧翎道:“老婆婆六十六岁,你那故友至少也该在半百之上了?”
钱大娘道,“他尤长老身几岁,已是七十多了。”
萧翎道:“这就是了,你们都已是花甲以上之人,十年不见,那时你的孙儿,才不过八、九岁,你那故友何以会看重一个大事全然不解的孩子呢?”
钱大娘道:“此中情由,说来话长,三庄主如是不信,先请看过这张请帖。”右手从左袖之中,取出一张白柬,递了过来。
萧翎接过白简,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道:
匆匆一别,转眼又十易寒暑,无日不在思念之中,明日午时之前,有软轿数顶登府,请乘轿来此一叙,唯望能携带令孙儿同来。
钱大娘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封函简,明里是请老身,其实重要的还是那最后一句,老身思前想后,只有三庄主一人最为适合不过,因此,老身不揣冒昧,请来三庄主,坦然相商,甚望三庄主答允助老身一臂之力。”
萧翎缓缓把函简递了过去,说道:“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容在下仔细考虑一下再说。”
钱大娘缓缓站了起来,说道:“好,你们商量一下,老身告辞片刻。”
萧翎道:“老婆婆尽管请便。”
钱大娘接过简柬,缓步走回内室。
萧翎回顾了金兰一眼,道:“你都听明白了吗?”
金兰道:“听明白了。”
萧翎道:“此事确然有些奇怪,使人有着莫测高深之感,但看那钱大娘语意恳切,又不似虚伪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