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元景二十一年,深秋九月,萧风如刀。
是夜,阡州北界暴雨如瀑,月遁无影,一切掩映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倏地,闷沉雨幕中马蹄声起,数十黑骑冒雨而至,手执宸字素旗,内着奔丧白袍,正护送一尊棺木疾行。
整支队伍肃穆凛冽,威压十足,自带隐隐杀气,像是虎狼千里奔袭至此。
——而他们也确实称得上虎狼。毕竟,天下谁人不知镇远军黑骑?
这是镇远军最为精锐的存在,更是大楚抗衡北狄最为牢固的一道屏障,素来杀人无形,如同秋风扫境,故有“商信刀”一称。
寻常时候,但凡遇见镇远军黑骑,皆是绕道而行,否则项上人头怕是留不到晚上睡觉安枕。
但这场深秋夜雨,似乎怎么也浇灭不了远在帝都的那团欲念,滔天杀意正蠢蠢欲动。
“有刺客,戒备!”
黑骑中一声厉呵,随之而来的,是夹杂入夜雨中的阴毒箭镞,还有冲出密林的道道黑影,迅如电掣,宛如幽灵。
双方皆反应迅速,刹那便是金器相撞,剑拔弩张。
潮湿的泥土冷气中,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为无月的雨夜增添上一抹不寒而栗的怖色。
来者攻势迅猛,侥是镇远军黑骑,竟也让几道黑影钻了空子,冲进铁壁一般的护卫之中。
其中有一道较之其他刺客略显消瘦,却远比在场众人迅捷的身影,更是近身直奔棺木,如入无人之境。
宛如一只伺时已久,骤然从天而降的猎鹰,利爪所经之处,血雾直接爆开。
“是寒虓!”
黑骑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便有人拿出穿云箭朝空中射出,随即一声尖锐的炸响自闷沉雨幕传出,昭示着危险降临。
寒虓,这两字意味着什么,或许四境百姓只觉陌生,但对于朝廷百官,甚至对于大楚皇帝而言,皆是闻之色变的存在。
二十一年前,也就是元景初年,元景帝尚还年幼,冯太后垂帘听政,并据先帝遗诏掌北宫左印,同丞相金文焕共同架空南殿议阁,结党要臣,独揽大权。
因宗室百官多有不满,冯太后终在元景六年,以护驾为由,于南北衙十二卫外新设青鸾台,明为亲卫军,实则监察百官,兼有私刑审讯之权。
此番举动让冯太后权势更甚,同时引得群臣激愤,御史台更是要联名死谏,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而就在御史台诸官死谏的前一晚,包括御史中丞在内的十三名主要官员暴毙自家府邸,且死因离奇,根本无从查起。
阴谋的爪牙锋利而阴毒,整个朝堂顿时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压得帝都人人自危,连元景帝自己都如履薄冰,夜不能眠。
自此,青鸾台无人敢再非议,彻底成为太后党手中掌控朝政最为锋利的一把白刃。
而这把白刃最为人忌惮的地方,便是那支神秘如幽灵的刺客队伍,凡所指处,必死无疑,蛛丝马迹全无,连三司都束手无策。
至于寒虓,便是这支刺客队伍里实力最为卓绝的七人通称。
七人皆戴狰狞面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朝中百官皆视其为死亡之兆,不敢直面,不敢提起,无从反抗,无从觅影。
但亦有传闻言寒虓七人,已经在后来元景九年的紫毫案中全部丧命,加上至今再也没有出现,故而人们渐渐忘记了那份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
直到此刻,幽灵般的杀机再次降临,熟悉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镇远军黑骑和寒虓交手的第二次。
暴雨滂沱中,金器撞出数道火花,血水渗进无边的黑夜之中。
寒虓根本不给扑上来的黑骑反应,剑影所经之处,便是死亡丧钟被敲响,根本无人敢近身。
很快,那名寒虓便飞身一跃,轻松到了棺木之上,迅速将剑鞘插入壁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