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其实,根茂的军装已经穿了好几天了,他好像现在才看见。根茂穿军装总不像样子,好像是硬绑在身上一样。他看见老东家这副样子,眼里噙着泪水。老根茂整天提心吊胆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什么时候他见过这阵势?他拉着东家的手,有一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
“吃吧,老爷……”
他想对他说说方头鬼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想对他说这军装是少爷逼着穿上的。可说了又有什么用?这不更增加老东家的气么?再说,他一向嘴拙,也不见得能说得完全。
“老爷,我们逃走吧。”根茂说。
“走,我们去哪里呢。”
“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我们逃奔他去。”
“二十多年了,到哪里去找呀?”
“和尚不是留下过话么?”
“是呀,可我到现在也没想透这话里的意思。”
“那我们就去找,总能找着。”
主仆俩人还没商量妥当,可是当天晚上,老根茂就被方头鬼派到路口的哨所,用花轿去抬李书力家的九儿了。
九儿抬回来,被方头鬼破了身,这是根茂万万想不到的——他觉得人最坏也坏不到这种程度,他原以为最多是方头鬼吓唬吓唬人的,可谁想得到方头鬼就真的这么干了!当他知道后,他埋怨自责一晚上。这可怜的老长工,这样下去非要被折腾跨了不可。
九儿的事,老东家并不知道,因为整个过程九儿都没哭叫。他倒是听见了李书力在家门口的哭叫声。第二天,他问根茂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少爷把人家九儿抢了来……”
“畜生,畜生啊!我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孽种啊!” 他气得发了疯。
“我要杀了你,省得你再为害乡邻。”根茂走后,他自言自语了一晚上。
没几天,王甲长被抓了来,他被关押在另一间屋子里。甲长的叫骂声他也听见了。后来,甲长的老婆和女儿来寻人,女儿被带到后院被佤帮士兵们*,女人的专叫声与士兵*的笑声他也听见了。他本想等到晚上根茂送饭来时,问他出了什么事。可当天晚上根茂没有来。第二天一早,根茂就发疯逃走了。——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根茂走后,那带来的女人的使女来给他送饭。他看见这佤族女人,打扮得就像妖精一样,甚是反感,他甚至怀疑方头鬼是被这些妖女蛊惑坏的。等他再见到根茂时,根茂的下巴已经歪了,眼也斜了,变得就像一个恶鬼。他的眼光总是瞪着一个方向,一句话也不说。
“根茂,你怎么啦?这几天去哪啦?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谁知根茂将饭碗往桌上一撂,就走了。
“根茂!根茂!”老头叫。
他本想和根茂研究一起逃走的事,他发现,从此以后,根茂总是躲着他。
十几天后,老头被放了出来。他可以自由在村里走动——只要不跨过那座过河的小桥。
有几个晚上,他提着柴刀,想潜上楼去杀方头鬼,发现总有两个兵站在楼梯口放哨。
有一天傍晚,天下着雨,四面昏暗,他从后院出来到自家的田地里。他好久没看看自己的地了,自己在这几块地上耕种了一辈子,在地里甩汗、撒尿、拉屎、吃饭。他很激动。雨还下着,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他蹲下身子想看看庄稼长得怎样,发现种的根本就不是稻秧,而是另一种植物。
“这是什么东西。”他拔了一棵出来,自言自语问。
这东西长得像豌豆苗,他没想出来是什么。
“这是鸦片烟草,”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一回头,发现方头鬼已站在身后。那两条“恶狗”也跟着。
“鸦片?这不是害人的毒品么?祖上早就禁止不让种了,你怎么……”
“我要靠它来赚大钱。”
“这是黑心钱。种这种毒草是丧尽天良啊。我看你将来是要不得好死的。”他站起来,气哼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