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佳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会被委以做别人思想工作的重任,要说服的对象还是以前职务在她之上的陈白和,颇有一种“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狂喜在心里。
高晓佳先回父母家,认真对父母说了陈总委托她做陈白和思想工作的事情,父母骄傲地说她越来越优秀。父亲教她很多方法,她心里激荡着兴奋与得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张之义听庄敬在电话中教高晓佳应该怎么说,问她:“就高晓佳那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脾气,还能给陈白和做思想工作?”
庄敬点点头,说一定能。高晓佳不仅是情绪不稳定,主要是没有城府,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她那张漂亮的脸就是一张心情预告表,高兴、生气、厌烦、开心、兴奋,各种情绪能够表达得淋漓尽致。她现在正处在干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爆发阶段,现身说法,用自己的积极能量带动陈白和,再加上她那奇妙到无人理解的逻辑,说服陈白和的把握很大。
谁也没有想到,高晓佳没有把陈白和约到外面,而是直接把陈白和叫进刘博学办公室,当着二人的面问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说出来,她来解决。年轻的刘博学脸涨得通红,面对两个岳母的好友,他觉得自己的脸皮被撕了下来,急忙解释说没有矛盾,只是工作上的分歧。
高晓佳用手示意陈白和:“你说,你不是感到委屈吗?说说,都有什么委屈?”
陈白和感觉心里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有这么调解矛盾的吗?她低下头没有说话,有什么委屈,她敢说吗?说请假没有给批,说自己以前就是这样有事就走,她是不占理,但是刘博学也太没有人情味儿。
高晓佳看她不说话,脸上的神情洋洋得意:“白和,你是部门老同志了,你得积极发挥自己的能量,哦,我说的是正能量,帮助年轻的刘博学做好工作,维护部门领导的威信,你哪能和领导吵架呢?听说还是经常吵,你这是在破坏领导形象。不说你年龄大,不能和年轻人一般见识,就说咱们和永洁这么好的有关系,你也得维护刘博学啊。你看我,陈总安排我做什么,我就什么什么,让我节假日值班,我从没有二话,庄敬现在逢假必休,我都让着她,有什么啊,不就多干点儿工作吗,正好提升自己的能力。”说完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想起了父亲似乎说过要一碗水端平,拿出长辈的架子:“博学你也要注意,不能动不动就吵,我爸爸说了,要治人得背后治,哪能放到明面上。”
看二人都不说话,高晓佳站起来:“行了,我很忙,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咱们就这样,你们以后好好配合,不许再吵架,谁再生事,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走了,不用送。”
刘博学起身把她送到楼下,一再表示感谢。把心情凌乱的陈白和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陈总和高永洁听刘博学讲了大概内容,一个被逗得哈哈大笑,一个苦笑,觉得意思到位了,但是表达方式实在是太直接了,不按常理出牌,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那种不讲章法、不讲规则,乱冲乱撞的感觉。
不管结果如何,高晓佳认为自己完成了任务,让庄敬请客,庄敬让陈总请,陈总说:“你作为姑姑,而且是你委托的高总,不应该请客吗?”
三对夫妻吃了一顿重庆火锅,张之义吃不了辣,看着五人吃得满面油光,脸色红润,他就着小凉菜吃着店家从隔壁给要来的面条,觉得李云程就是故意的。
看着张之义怨恨的眼神,李云程放下酒杯:“今天就算了,你们要记住张总不能吃辣,咱们以后吃饭不要在川菜系饭馆。”
高晓佳捞一筷子羊肉,放进嘴里,含混着说:“请我吃饭,当然是我点地方。”
李云程看着她瞪起的眼睛,笑着说:“好,你是大功臣,你点地方。”
高晓佳更加得意,两颊小酒窝若隐若现:“以前我最佩服庄敬的就是做别人的思想工作,现在看也没有什么啊,说一说就行了。”
被高晓佳“说一说”的陈白和此刻正在和丈夫刀老师哭诉被高晓佳训斥的过程,她觉得高晓佳的话太难听了,就差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刀老师听她说完,问她部门其他同事请假刘博学批准了吗?陈白了想了想,其他同事好像都不怎么请假,刀老师看她不说话,叹息了一声说:“以前庄敬不约束下属,现在新来的主任要求遵守劳动纪律,你受不了,所以折腾出这么多事。你别再闹了,说不定在别人的心中,你已经不配做副主任了,再闹下去,被免职或者被调离,你觉得好看吗?”
陈白和惊得眼泪都不流了,是这样吗?大家会这样看她吗?她想起来,她好像很久没和高永洁一起吃过饭了,高晓佳也很久没有和她讨论八卦消息了,战映舞结婚这么大的八卦都没有在微信上讨论感受。她貌似被疏远了。
早晨,早来的部门同事看到陈白和在整理办公室会议桌上的材料,打招呼时说的是同一句话:“陈主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刘博学拿着早点进来时,陈白和闻到了高永洁家牛肉馅饼独有的香味儿。想起庄敬的话,她想作为朋友,高永洁是希望她能帮助女婿的吧,再好的朋友,高永洁也不会站在她的立场上,如果她真的与刘博学闹翻,也会失去陈总和高永洁这两个感情至深的朋友。
陈白和心里虽然别扭,虽然难受,但又不得不承认,以前庄敬对她和部门同事太纵容了,只要按时完成工作任务,其它什么都不管。
陈白和没有机会改变自己了。有在国外工作了十四年的同事打报告申请回国休养身体,领导讨论后安排到人力资源部任副主任,把没有国外工作经历的陈白和交流到埃塞俄比亚分公司去做人力资源部主任。
领导找陈白和谈话时,她的大脑处于懵懂状态,领导的话响在耳边,一锤一锤地击打着她的心脏:“陈主任,你和刘博学的事闹得全集团沸沸扬扬,把你调走,领导也是为了照顾你。”她僵硬地问领导:“我不想出国,还能调到国内其它单位吗?”领导摇摇头:“现在国内所有单位领导职数都是固定的,没有空岗。”
在庄敬工位边上坐了半个多小时,陈白和一直不说话。庄敬没有办法,再次把她领到了父亲住的房间,坐在茶桌前,喝了两杯热茶,陈白和闭了闭眼,感觉自己能张开嘴了,想张嘴说话,一张嘴却“哇”地一声哭了,把庄敬吓了一大跳,也把在卧室里偷听的庄天闻和王富花吓了一大跳。
陈白和哭着说不想出国,让庄敬帮她想办法,庄敬无奈,她不是领导,正常的工作调动,她没有解决办法。以前金树理管理作风柔和,部门自主权很大,部门副主任以下她都可以做主,新领导上任后雷厉风行,强调执行力,她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这一刻开始,庄敬感觉到大公集团的天真的变了,不对,从潘志钢离开开始,一切就都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她没有感觉到,陈白和更没有感觉到。
回家后,庄敬告诉张之义陈白和出国的事,张之义一点儿也不意外,一副旁观者的清醒状态:“陈白和要能力没能力,要涵养没涵养,能当上副主任都是老天爷赏饭吃,还不知道珍惜,就只能走下坡路了。”
看着张之义淡漠的神情,庄敬心想还真是这个意思。就像父亲说的那样:陈白和到了吃苦的人生阶段,这苦必须她自己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