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见状,也急忙跪在了殿前,作证道:“启禀皇上,臣的四妹平日的确喜爱穿白色的衣裳,不是有心冒犯,望皇上明鉴!”
德宣帝不理会他们的求情,只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珠子,漫不经心的问道:“慎侧妃,确实是睿亲王所说的那样吗?”
茗慎偷偷瞄了一眼文浩,见他递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忙推开架着她的侍卫,跪在地上笃定的说道:“回父皇的话,确实如睿亲王所言,雪花虽然不是人间富贵花,但臣媳就是爱它的冷处偏佳,别有根芽。”
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纳兰性德的这阙《采桑子》乃是沈柔的生前最爱,只可惜她的命比那漫天飞舞的雪花还要轻薄,本是一株应该养育在江南水乡里的矜贵芙蓉,最后却满怀无限的相思惆怅,客死在黄沙铺天盖地的西辽边境……
而这样的悲剧竟然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年他没有一意孤行的囚禁了九弟,害得他们有情人天各一方,也许沈柔也就不会上吊自缢……
宣德帝的伤心事被莫名勾起,苍老的面上露出几许动容,但,当他的目光再度落在茗慎身上时,骤然森寒:“你是端亲王的侧妃,为何睿亲王会知道你的这些私人喜好,连你爱穿什么衣裳他都知道?”
“回父皇的话,是……是……”面对这样尖锐的问题,茗慎根本无从作答,总不能说她不爱雪花,刚刚不过是顺着他的话意图脱身而已,若真这样说了,岂不就坐实了自己的欺君之罪?
就在她百口莫辩的时候,荣禄灵机一动,忙打了个圆场:“回皇上,是前几日微臣邀请端亲王和睿亲王二位王爷喝茶闲聊时,端亲王无意间提及了此事,所以睿亲王就知道了这件事,慎侧妃她对此毫不知情!”
“胡说,谁都知道端亲王和睿亲王势同水火,二人怎么会坐在一起喝茶,而且还聊些关于女人的话题?”坐在席间的祥嫔脱口而出,她是娴贵妃的心腹,由于急于表现,浑然忘了这样讳安莫深的禁忌之言,是不能明说的。
话音未落,就立即遭到了宣德帝的一记警告的白眼,吓的她粉脸顿时惨白失色,再不敢多言。
这时,一直在低头灌闷酒的白鹏飞霍然从席间走到殿前跪下,带着几分醉意高声道:“启禀皇上,五日前端亲王确实被纳兰大公子邀请喝茶,末将可以作证。”
“慎侧妃你的人缘还真好?连白家的二公子也站出来给你作证了……”皇帝低沉的嗓音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霾,目光深邃不知其意的望着文浩,问道:“浩儿,这件事是不是你无意间听你二哥提及的?”
“回父皇的话,是!”文浩低下了眸子,隐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怒光。他知道父皇如此刁难慎儿无非是想逼自己对她放手而已,万万没想到,之前父皇的种种试探,不是为了要成全他,而是要棒打鸳鸯。
果然如他所料,宣德帝似是很满意他的回答,扬唇淡笑道:“既然浩儿你也说是听你二哥提及过,才知晓了你二嫂的私人喜好,那朕就不追究你二嫂的无心之过了,你们都起来吧!““谢父皇!”“谢皇上!”茗慎等人谢完恩后分别转入席间就坐,此刻宴席已经到了收尾,有宫人们将几品干果、蜜饯等饭后的点心摆上。
第六章 江燕
此刻宴席已经到了收尾,有宫人们将几品干果、蜜饯等饭后的点心摆上。
茗慎望着满桌的茶果点心,心不在焉的动了几筷子做做样子,有好几次不小心与文浩投来的目光碰撞,忙装着低头喝茶给回避过去。
其实茗慎已然明白了宣德帝今日此举的用意,无非是炫耀一下君王的生杀权柄,警告她日后不要再招惹文浩而已。要知道穿错衣服的颜色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若往大了说,却能要了她的小命,若想大事化小,也可以说是无心之过,好坏全在皇帝的一句话而已,顿时,茗慎再度对权欲产生出趋之若鹜的强烈感觉。
席间的器乐再度唱响,吹奏着歌颂太平盛世的曲子,一群舞伎踏着喜悦的旋律入殿,袖舞歌随,歌吟舞动,表演出一派热闹融洽的景象。
众人早已忘记了刚刚的插曲,言笑吟吟的与身边的人推杯换盏,固**主喝得两颊通红,笑眯眯的附在和硕公主的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和硕公主听完后,便眼含秋水的朝荣禄身上漾去,这幅含羞带俏的模样,可见她对荣禄是一百个中意的。
而对面男席上就更加热闹了,那些世家公子哥们正热火朝天的议论着江燕即将嫁给睿亲王当侧妃的话题,偶尔还将和硕公主,南宫雪和茗慎等人与她比较一番,文浩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喝着闷酒,荣禄只低头吃茶点回避着和硕公主投来的爱慕眼光,而白鹏飞看起来貌似心里不痛快;眼皮都泛起了桃花色;还拼了命的往嘴里大口的灌着酒。
他偶尔也抬眼望一望坐在娴贵妃身边的江燕——表现得异常殷勤的江燕!
“贵妃娘娘您尝尝这个!这是柃木桂花酿的蜜,味道清爽鲜洁、甜而不腻,而且更有祛风除湿、解毒润燥之功效。”江燕脸颊微红一笑,夹起一块蘸了蜜的山药递到娴贵妃嘴边。她今日身穿一条崭新的青葱色水漾留仙裙,外面裹着喜庆的红梅缠枝的杭绸小袄,柳丝般的墨发垂挂腰间,脑后的逐月髻上别了一支红珊瑚点翠珠钗,整个人恍如凌霄殿上高贵的仙子一般,美丽的难以用言语形容。
“你真是个体贴的孩子!”娴贵妃看着她温煦的笑道,慢慢吃下她送过来的山药,拉过她的手,将自己无名指上的一枚白玉梅花戒指,套进了她葱管般的芊芊玉指上。
江燕受宠若惊的望向贵妃,只见贵妃也正笑意盈盈的打量着她,当下心中有所明白,心底如同被一阵温煦的春风拂过,吹开了含苞待放的花蕾,绽放出一朵艳灼的情花。
“雪沁梅花疏影错,指染凡尘风霜惑,本是瑶台坐上客,风动九天琼花落。娘娘赏的戒指精致典雅,臣女很是喜欢,多谢娘娘赏赐!”江燕垂下排扇般的羽睫谢恩,盈满笑意的双颊若一朵娇艳的玫瑰初开。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上的白玉梅花戒指,花蕊是用鸽血红宝石精工细雕而成,栩栩如生。
宣德帝听见了江燕作的诗句,十分欣赏的赞道:“不愧是艳冠京都的才女,果然是才质高洁貌自华!”说完又冷冷扫了茗慎一眼,故意似的吩咐道:“江燕,朕的浩儿也爱吃桂蜜山药,你把剩下这些给他拿过去,在给他敬上一杯酒!”
“臣女遵旨!”江燕悄然地瞟了文浩一眼,见他犹如没事人一般,便在皇上的授意下,端起那碟桂蜜山药款款向他走去。
谁都知道睿亲王对人冷漠,却没想到竟会对江燕十分的礼待有加,不但喝了她敬上的酒,还吃了几口她送过去的山药,并寒暄了两句。
也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毕竟江燕这种美貌兼才情的绝色女子实属人间罕见,也怪连睿亲王都会动心动情。全场的人包括宣德帝和娴贵妃在内,都是这样的想法,唯有文浩自己心里清楚,他之所以礼待江燕,不过是看在她哥哥江枫与他一起长大的情分。
茗慎怔了一下,拈起杯子缓缓地将手里的一盏花雕饮尽,酒倒是烫过的,可是由于她喝的太猛,饮下去的时候竟然像刀子一般割喉。
茗慎本不胜酒力,三杯两盏下肚便忽然感到一阵微微的晕眩,她只觉得两眼发热,像是一汪酸涩的汁水在眼眶里翻滚灼烧,瞳中的薄雾模糊成了涟漪,只隐隐约约的看见江燕指尖的那枚白玉戒指,停在了在文浩墨色的衣襟前,好像是正在拿帕子拭擦什么?
宴席终于结束,娴贵妃只留下了江燕和南宫家的三小姐前往咸福宫为她歌舞助兴,其他人便意犹未尽的散去。此时茗慎的酒劲已经消退不少,与大哥荣禄并肩像宫外走去。
虽然雪已停歇,天空还是阴阴郁郁的灰青色,将周围的景物笼罩得一片萧条,莹亮的积雪为连绵蜿蜒的宫墙镶上了一道白边,如同是一条长长的白绫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御花园里被大雪覆盖的松柏,也显得格外暗淡寂寥。
江燕携带着丫头雀儿,沿着羊肠小道往咸福宫的方向走去,突然从苍松后面窜出了一道矫健的白影,把主仆二人吓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