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心,”太后道,“我们不出去,只命人在乾清门内垂帘,不耽误皇帝的正事。”
这便是懿旨了。皇帝看着太后笑容下阴郁的眼睛,听着景优拍手欢笑,缓缓点了点头。
三月十五这一天,辟邪起得格外早,将列有武举名单的折子又看了一遍,果然自己事先删选的人都无一落空,放心将折子放在桌上,只等如意来取。辟邪料想今天皇帝殿试,繁文缛节便可忙上一整天,自己却因此得闲,昨日便差人将战书送至李师那里,约定今日巳初在城西静水庵相见。明珠知他今日有事,也特地过来准备早点。辰时未到,却是吉祥甩着拂尘进来,道:“明珠姑娘也赏我碗浆子喝。”明珠笑他客气,转身去了厨房。
吉祥道:“你的名单勘合好了?”
“是。”辟邪将折子递给吉祥。
吉祥笑了笑没接,道:“你自己呈给皇上罢,万岁爷叫你到乾清宫去。”
辟邪皱眉道:“什么事?”
“我哪里知道。”吉祥叹了口气,“我说小六,如意正替你担心,将前一阵子那件事对我说了。我问你,你既然不是真心喜欢明珠,何必当时回绝,如今皇上又在惦记这件事。”
辟邪眼神闪缩了一下,“我自有道理。”
吉祥厉声道:“我看你是把师傅教训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辟邪听他将七宝太监端出来教训自己,连忙垂手站起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半点必要的事?你还想活么?这个明珠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胆子大成这样?”
门外初升的阳光下修长的影子在辟邪眼前一闪而过,果决的阴影刻上他微笑的嘴唇,“大师哥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做过损己利人的事么?只要皇上再提此事,便是真的喜欢明珠,不容易到手的东西,皇上自会爱惜些。她受宠日长,对我们岂非更有好处?那时便是一百个明珠,我也会找来给他。从来没有我不忍做的决断,更别说只是一个宫女。”
吉祥道:“我知道了。我只告诉你,皇上这个人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
“我话已经传到,你换好衣裳赶快过去。”吉祥催着辟邪进里屋更衣,自己踱出门去,对门口的明珠笑道:“姑娘辛苦了,我这个师弟从小做事讲究的就只有自个儿,只要是他想要的,无论什么他都不计较,这种人难伺候,多亏有姑娘你啊。”吉祥的尾音拖得又长又响亮,直到他走得不见了,整个院中还回绕着他的声音。
辟邪匆匆系上衣扣,听见身后明珠默默走进来,道:“明珠,我要去乾清宫,巳时赶不到了,姜放今天也脱不开身,你替我出宫去趟静水庵,要李师改期。”。
他忍受着明珠半晌的沉默,直到她慢慢说了句“是”,才转回身,没有看明珠一眼,揣上折子,奔出屋去。
皇帝已穿好皮弁服,等辟邪行完礼,接过辟邪的折子看了看,道:“这件事你比朕清楚的多,此时朕也记不住这么些人。你今天跟朕一起去。”
辟邪和一边的姜放都是大吃一惊,姜放道:“皇上,这于礼不合,辟邪只是针工局的青衣太监。”
“有什么要紧?”皇帝欣赏着辟邪眼中一瞬间的诧异神色,笑道,“朕现在提携他见见大场面。”
辟邪跪下叩头,“奴婢遵旨。”
吉祥进来禀告道:“万岁爷,百官和武举人都在乾清门外候旨了。”
“太后呢?”
“太后早上便在坤宁宫休息,刚才从坤宁宫起驾,不刻驾到。”
“朕去接太后。”皇帝起身,向辟邪招手道,“辟邪跟着来。”
乾清门此时两侧百官侍立,武举人立在空阔的广场中央,五十名服色鲜明的侍卫仗刀将他们与乾清门外的御座远远相隔。一付珠帘垂在门内,内置太后御座,旁有侍座一椅。辰时三刻,乾清门内转出司礼监杏衣五品太监,手持静鞭,啪啪鞭地,导引太监出来唱喝:“皇上驾到——众臣匍匐——”乐工齐奏吉乐,乾清门内一片脚步山响,珠帘微动,先是吉祥、如意两人倒退出来导引皇帝入座,皇帝身后除了执仗之外,还有一个青衣太监紧随皇帝身边,侍立御座一边。
“圣躬万福。”众臣以成亲王领头称贺,三跪九叩。
吉祥宣道:“宣今科武试郁知秋等八十五人晋见——”
八十五名会试得中的武举人齐齐上前跪倒叩头。
皇帝道:“中原太平已久,民众弓马荒疏,如今外敌窥视,朝廷岂不励精武治?幸有尔等文武双全,才堪大用,今后军纪肃律,报国杀敌,不负朕望。”
殿试一项乃是皇帝的加试,原无定制,乃命八十五名武举人,各就所长,无论马上步下长短兵器,尽数施展。
此间外臣内臣站满整个广场,兵部中久经沙场的大将不必说,皇帝周围的辟邪、姜放、吉祥、如意等人更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有人花拳绣腿如何能瞒过他们目光如炬。直到会试中第十四名游云谣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站在广场正中,禀道自己擅长的为剑法,他身材单薄,貌似书生,声音舒缓沉稳,轻轻松松地说话,整个广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乾清门内瓮然似有回声,顿时令辟邪等人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