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皮艇返回之前,我和他立脚的房顶就已被淹没,他一只手将我托起来,不让我的头被水淹没,另一只手划水,正常情况下哪怕立在地面上单手托起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也是一件费力的事,更何况是湍急的洪水中,他就这么托着我在水里起伏了四五个小时,努力地坚持着等待救援。
我不知道那艘皮艇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为何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还迟迟不来接我们,我看到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我们的身边滑过,有以身做墙堵堤口的士兵们的尸体,也有等不到救援被淹死砸死的老百姓的尸体。
士兵终究不是铁打的,他到了极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送到一棵树上,用绳子将我固定在树枝上,我低头看他,看到了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眼睛旁边是一条代表着光荣的、在营救任务中被划伤的、很酷的疤。他也抬头看我,看到了我天生的、尚不会遮掩的双瞳。
他愣了愣,然后笑了,被洪水吞没前,他对我说:
请让我,入土为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话:围炉夜话(17)
第八个故事:
《坑》
——康隆讲的故事
我说,同志们,在这么浪漫的氛围里讲鬼故事,难道你们不觉得太煞风景了吗?我看我们不如改讲爱情故事好了,我可以给你们讲讲关于我的初恋……(众人纷纷抡起沙发靠垫砸过去。)
好吧好吧!真是一群长不大的家伙……不就是鬼故事吗?讲个《宋定伯捉鬼》怎么样?(康隆再一次被四五个靠垫击中,燕彤威胁他如果不好好讲的话就把他脚踏两只船的事告诉给他现在正交往的两个女友。)
好!好!我讲!我讲还不行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知道吗?!所有这些怪力乱神的事都是人们意淫出来的知道吗?!谁讲得最欢谁就是最大的意淫家——喂,喂喂,彤彤,燕子,姐姐,我没说你,真的,没说你,咱把拳头放下哈……乖,乖啊。
咳,你们得先让我想想,这种事我真的没有亲身经历过,我这么正气凛然、阳火旺盛的人,怎么可能会跟鬼啊魂啊的有接触呢?我想想,我想想……啊,对了,讲个我朋友亲身经历的事吧。
记得是去年的八月,我朋友的五姨因为突发性脑溢血病危入院,进了重症监护室,上了呼吸机——实话说,但凡上了呼吸机的重症病人,十有八。九都是没什么希望的,当时他五姨的主治大夫也跟家属交待了,说最多再撑三天,三天内如果突然发病,基本上没有抢救过来的可能性,可以说,他那位五姨随时都可能“嘎呗儿”一下……过去。
这种情况下亲戚们自然都要去医院探望并守着,随时做好见最后一面的准备。我朋友的五姨岁数还不算大,有个独生女,才十一岁,可想而知,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将来的日子肯定会比较辛苦。
入院的第一天,一切还算平安,尽管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有奇迹发生,结果已经注定,现在不过就是在耗时间罢了。第二天的晚上,他五姨的几个姐妹留在医院里负责轮守,二姨先睡前半夜——病房的床现在空着,可以睡人,他的五姨在重症监护室,那地方是不允许病人家属随便进的,更不要提陪床。他的三姨和四姨呢,就先熬守,随时等着突来的消息,你们懂的,就是……等着接噩耗。
八月是天气最闷最热的时候,尽管是半夜,也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由于病房里还有别的上了年纪的病人,不方便开空调,所以熬夜的三姨和四姨就出了闷热的病房,走到外面的院子里透气——忘了说,病房是在一楼,窗户正好冲着外面的院子。
三姨四姨两个就在院子里边乘凉边闲聊,借着其他地方的灯光可以勉强看到病房里的情形,也能看到二姨躺在床上睡着。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呢,三姨四姨聊着聊着,偶然往病房里一望——咦?二姨去哪儿了?床上空着,就只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床上的人就无声无息的不见了。
三姨四姨觉得奇怪,正好也在外头站累了,就从院子里回到了病房——注意,那间病房是紧挨着通往院子的楼门的,从院子移步回病房,不过就是几十秒的事。两人推门进屋,发现二姨就在床上坐着,脸色很不好。
两人更加觉得奇怪,因为二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刚刚从外面回到屋里的,于是就问她:你刚才去哪儿了?
二姨也纳闷儿:我哪儿也没去啊,一直就在这儿。
三姨四姨不肯相信,因为她们两个刚才在外面确确实实地看清了,这张床上绝对没有人!不可能两个人都眼花吧?
二姨就一再强调:我一直都在床上,一直都在睡觉,刚刚才醒过来,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这才坐着缓神儿。
三姨四姨就问她哪里不舒服,二姨说:说不清具体哪里,总之就是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心里头也不舒服,难受得很,还做了个梦。
接着二姨就开始讲她的梦:梦见老五——就是我朋友他五姨,病危的那个——梦见老五拿了一千块钱给我,说:“我把它交给你了。”然后转身就走了。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什么兆头啊?
你们知道的,上了些年纪的人都有些迷信——哎!哎!彤彤!姐姐!我不是说你,真的不是说你!哎呀哎呀——冯太太、冯姐姐!冯妹妹!我也不是说你!真的!
那个——反正吧,三个姨就叨咕起来了,最终还是三姨参透了这个梦,就说:一千块钱,那不就是“千金”吗?千金不就是她闺女吗?这是把小华托付给你了。
小华就是五姨的独女。二姨也觉得有道理,继续讲她刚才的经历,说道:梦里头老五转身一走,我就醒了,想着看看墙上的表是几点了,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我使劲儿眨眼,使劲儿看,就是看不清时间,然后一个激凌,身上就觉得不舒服起来,坐起身以后再看那表,这才能看清时间了。
随着二姨的话,三姨和四姨就往墙上看,见墙上的电子表正好显示在十二点整的时候,四姨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然后说了一句:不对啊,现在已经十二点十分了,墙上的表慢了。
三姨也掏出手机来看:是,墙上表慢了十分钟,现在十二点十分了。
接下来的后半夜并没有发生什么其它的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医生进来宣告了五姨的死亡,死亡时间为五点四十二分,从发病到心跳停止,连一分钟都没有用到,所以根本来不及提前通知家属。
二姨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表,却见时间仍然定格在十二点整,再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看,竟然也停在了十二点整,又去问三姨和四姨,她们二人的手机时间却都还正常。
我朋友他二姨后来就跟他说,三姨四姨在院子里看到她不在床上的时间,和她想看墙上表的时间大概是同一时刻,之所以她们三人都没能看到要看的目标,大概是因为被五姨来给她托梦后尚未离去的魂魄给挡住了。
——哈哈!故事讲完了!说一句:我觉得这个事儿纯属无稽之谈,魂魄不都是无形无色透明的吗?怎么可能挡住活人和表上的时间呢!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彤彤你不许说话!(燕彤只好咽下刚要出口的关于这件事的、会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