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顿时有种难言的感觉,因为马老板的“原女儿”我是很熟悉的,来这儿吃饭的时候我经常逗她玩儿,而现在她就这么活生生地消失掉了,感觉好像……一个生命被抹去了,起因是因为我多嘴和那小子说起了这些话,没有害人之心,却又真正地“删除”了一条生命。
我有些郁闷,晚上躺在床上,第一次开始考虑“时光机器”这种东西究竟算不算做是一种反人类反道德的创造物,以及,我们想要改变客观事件的走向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想法。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试一试,就为了那些被李俊生那个畜生糟蹋的女孩子。
第二天我把关于李俊生事件的报纸和学校通告通过墙洞传递给了那小子,所幸墙洞的穿越时空功能并没有消失,他似乎一早就等在了墙洞的那一边,还通过纸条给我打了招呼:“嗨,燕彤!昨晚睡得怎么样?我差不多一宿没睡着,生怕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个梦,然后我有个问题,你说,我们既然可以传递纸条,说不定也可以传递肉体或是声音呢?不如今早来了我们就试试怎么样?我把手放在墙洞里,你也试着伸手进来,看看我们能不能碰到彼此!”
我依言把手放进墙洞,就这么放了一整节课,也没有摸到除墙砖以外的任何东西,我写纸条给他:“看来不行,这个洞大概只能传递非活体的东西。”
他回复:“试试声音怎么样?你冲着墙洞说话,我在这边听,声音可不是活体。”
我凑嘴到墙洞口,试着说话:“喂喂,听得见吗?听得见吗?”说完把耳朵贴上去,并没有得到回应,我想也许我该再大一点声:“喂——听——得——见——嘛——”
教室里忽然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看神经病似地看着我对着一个墙洞叫唤——这是我人生中最丢人的事件之一,哼。
事实证明声音也无法传递,我们俩死了心,老老实实用纸条沟通。
我说:“你昨晚是不是去找马老板了?”
“对啊,我从学校出来就去吃面了,还告诉他要看好自己的血汗钱,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未来的老婆。”
“他怎么说?”
“我估计他没往心里去,本来嘛,这种事要是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会无缘无故连枕边人都提防啊,而且十几年后他恐怕早就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了,哈哈,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照你所说,万一我提醒他之后改变了未来,他的女儿消失掉怎么办?那我岂不跟杀人犯似的了?所以我提了一句后就没再多说。你问我这个,是不是也去马老板那儿吃面去啦?哈哈,想想挺神奇的,相隔十九年的两个人,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坐在同一个屋子里,是不是有种冥冥中被指引的感觉?”
我有点想不清楚了,如果真如他所说,他只对马老板提了一句,多半会被当成玩笑话,没过几个小时就能忘在脑后,又怎么可能会因此改变了马老板的人生呢?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的问题我就暂时抛开了,接下来的三节课的时间,我们两个就一直通过墙洞传递纸条海聊,涉及的话题无所不包,比如我们都喜欢的足球、小吃、娱乐,比如他喜欢游泳,踢足球,滑旱冰,打电玩,也常常和人打架,抽过烟,但是对烟过敏所以放弃耍酷,哈哈哈哈,喝酒呢酒量又不行,一杯就倒,打架也笨,曾经被一个矮他一头的小个子男生打得鼻青脸肿,我教给他好几招特别实用的打架招式,他说回头就找陈子洋试试——陈子洋就是那个偷老师钱的学生,心眼儿又坏人又猥琐,夏天的时候在鞋面上绑上小镜子偷窥女生的内裤。
我则告诉他我会捉鬼,他当然不信,非要我教给他怎样能见到鬼的方法,方法嘛,当然有,比如用牛的眼泪抹在眼皮上,比如从槐树叶子上的小洞里往外看,再比如点燃犀角制品——犀照牛渚的典故总知道吧?
他告诉我说他喜欢他们班上的一个女孩子,长得又漂亮学习又好,可惜女孩子根本把他当空气——当然了,哪个学霸班花会喜欢一个坐在教室最阴暗角落里自生自灭的学渣?他说他有一次放学后趁着教室里没有人,悄悄地在班花座位旁边的墙上写了个“廖小小,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明天就梳双马尾来上学,好不好?”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说那女孩儿第二天来了把长发剪短了!哈哈哈哈哈,我快笑死了,这个怂货还没敢在墙上留他自己的名字!他问我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我说……啊,我忘了我怎么说的了。
(大家强烈要求燕彤如实讲述,否则就以集体罢听抗议。)
你们真是太八卦了!好吧好吧,反正丢人也是丢在家里……咳,我回答他说:“我不喜欢比我弱的男人,他得比我能吃,比我能打,比我胆大,总而言之,我只看得上强过我、让我心服口服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嘛,近来没有,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大约是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吧……”
(“喂!你也太早熟了吧!”娃娃脸怪叫。)
咳,那个时候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啊,反正就是觉得那人挺好的呀,长大不如嫁给他吧……我只是单纯地这么想而已!那个人我已经记不大清楚长相了,毕竟那时我还太小,老万说过,人的记忆功能是在三岁左右才开始成形,三岁之前的事情基本不会记住,即便有也是零零碎碎极少的一点点。
我实在记不起当时的前因后果了,我只记得他一只手就能把我举过头顶,甚至能这么举着我在水里游上三四个小时,是不是很强壮?我不记得他的长相,但是印象里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额角还有一条特别酷的疤,从额际一直划到眼尾。
“没想到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黑社会的。”那小子笑话我道。
(“搞不准你喜欢的是举重运动员。”娃娃脸吐槽,被珍妮拽过沙发靠枕捂在嘴上。)
我回复道:“反正我当时觉得这个男人特别有安全感——小孩儿当然不懂什么叫安全感,但是现在回忆那个时候我的感受,归结起来就是‘安全感’三个字,而从小到大,能带给我安全感的男人,至今只有他一个。”
不知不觉间我们竟然就这样用纸条和穿越时空的墙洞聊了整整一天,我和他甚至连午饭都没去吃,就一直坐在教室里,坐在我们俩共同的座位上,我撕完了我所有的作业本用来传递纸条,而他甚至已经开始撕练习册和化学书了——他说他最讨厌化学这一科,和我一样。
放学之后,他准备去把李俊生的开除通报和报纸悄悄塞到其办公室去,他会开锁——很多坏学生都具备这样的技能。我说我就在教室里等着他,他办妥了就回到教室给我递个信儿,只过了十来分钟他就给了回复,说是一切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