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边有一个僻静的湖湾,生满了芦苇浮萍、白荻红蓼。岸上稀稀落落地住了几户人家,皆是打鱼为生。其中一家姓杨的,只一老一小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皆因从前那小孙儿害恶疟,全靠沈瑄抢回一条性命,所以这家人对沈瑄尤其敬慕。这时,沈瑄就带了蒋灵骞来这里住下。
淡淡斜阳铺在湖面上,碎裂成无数明亮的残片,幽幽地摇曳着。湖水“哗”的一响,靠过来一条小船。沈瑄出来,看见船上跳下一个带着斗笠的人,不觉惊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叶清尘皱眉道:“我叫这边的朋友帮我打听的。你住在这里,甚是不安全!”
蒋灵骞大闹黄鹤楼的事情,传得比风还快。汤铁崖气得不行,汤家世交好友们留下了一些,帮助料理残局,商讨此事该如何了结。范定风就指责钱世骏向着蒋灵骞,说来说去,竟有怀疑蒋灵骞说的那个“答应了他”的人是钱世骏的意思。钱世骏一看难逃干系,就连忙把当初石嘉手下幸存的人带回来的话,说了一遍,还道:“那个跟蒋灵骞在一起的人,正是当时帮钱丹出头的小子。我万不料蒋灵骞使计救了他,想来二人早有勾结。汤兄,你记不记得当时蒋灵骞从钟山悬崖上跳下去,有一个人也跟着下去了。当时你我都没看清是谁。”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有人说一定就是在黄鹤楼上救蒋灵骞的人,又有人说不可能,钟山上那人岂有这样俊的功夫。汤铁崖咬牙切齿道:“不管他是谁,我一定要查出来。把这两人碎尸万段!”群雄纷纷附和道:“这等伤风败俗的男女,不可放过了!”只有楼狄飞一声不吭。其实那天第一个出手搅局放走蒋灵骞和叶清尘的人就是他,只是他蒙上了脸没叫人认出。
虽然没有结论,汤家依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是要这个妖女和“她男人”性命。一两天之内,江湖上几乎无人不晓,纷纷议论。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们的行踪,多少双手想要扼住他们的喉咙。
“蒋姑娘醒过来没有?”叶清尘问。
沈瑄摇摇头。
叶清尘叹道:“那么是真的……怪不得她说没多少日子了。”
沈瑄骇然。
“如果我听来的消息不错,汤家给她下过药。”叶清尘皱眉道,“而且是‘飞烟散’。”
“飞烟散”是罗浮山汤家祖传的一种秘药,用来控制一些不听话的手下人。迫人服下之后,每年十一月十五日月圆之时发一次解药,解除一年的毒力,否则浑身溃烂,口吐黑血,死得苦不堪言。想来蒋灵骞当时不肯屈服,汤家也将她如法炮制了一回。
沈瑄呆了半晌,缓缓道:“原来是这样。她昏了一天了,我本来以为是舅舅的掌力伤了她,但什么法子都试过,一点没有好转。后来发现她体内有一种蓄积已久的剧毒,正在发作,到了明天晚上就会攻入心脉,无可挽回。我已经用了一些解毒的药,可以将毒性控制得缓和一些,但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幸亏你告诉我,我才知道,竟然是飞烟散。”
“你既然知道这药的来历,可否解得此毒?”
沈瑄道:“解是能解。不过……需要巫山金盔银甲峡里生长的一种草作药引子。而且,配制起来极不容易。明天就是十五,无论如何来不及了。眼下……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叶清尘看他说得不动声色,可是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奇异的决绝。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沈瑄道,“我去找汤家的人,请他们杀了我,放过离儿。”
叶清尘斩钉截铁道:“别犯糊涂!你去自首,汤慕龙也许会心软,可是汤铁崖这个老狐狸,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命!”
“有一线希望,也总比在这里看着她死好。”
叶清尘无奈,劝道:“不要急。听我说,你不是有办法将毒性控制一段时间么?明天晚上她未必会死。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找解药去!”
可是他虽然这么说,心里也知道这“飞烟散”的解药自然是汤家极其要紧的东西,他纵然神通广大,也很难在一日之内弄得到,到时候,蒋灵骞还是只有去死。沈瑄想了许久,道:“不必了,大哥。倘若你为此失陷,我就更难以自处了。”说着转身回屋去。
叶清尘犹豫不决,不知是应该去找解药,还是应当留下。他也想救蒋灵骞,但他一走,沈瑄说不定真的自己就去找汤铁崖了。他回到船上拿出墨额琴来:“乐姑娘叫我给你带来的。”
沈瑄轻轻地抚摸着琴弦,悠然道:“当初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只是静静地躺着。”他看看一动不动的蒋灵骞,她紧闭着双眼,面容白得几乎透明,又道:“可是现在,连我的琴声也不能唤醒她了。她说过我会后悔,我果然后悔已极!大哥,你为什么非要把她带到君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