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修行者的提问很有意思,讲究禅机,陆九迦一挥手,那站在门口的两个师弟其中之一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手中提着一尾鲜活的大金鱼走入闲云斋。
陆九迦单手接过,淡然将这一尾不断挣扎的鱼儿提在手里,然后他就笑了,而三藏和悟德的眼中则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更深的愤怒!
大启禅宗教义不严,同袁来所知的那个佛门不同,大启禅宗修行者要更洒脱一些,对酒甚至色都并未有严格戒律,就像道林亦有妻室一般,但是一般的禅宗却是都主张非攻慈悲的。虽然不戒杀生,但是却崇尚自然,极为尊重生灵,吃饭都是素食无荤。
栖光院也大多是如此,然而就在这里,陆九迦竟然当众将一尾活鱼持在手中,这明显是有违禅宗修行之道的!所以就连道林都眼神微凝,眼露一丝不喜。
陆九迦却毫无顾忌,他笑了笑,朗声对道林说:“大师,我想问的是,你说这鱼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说完,他就张扬地一笑,那笑容暗含嚣张!
闲云斋中顿时陷入了寂静,这静是那般突然,让呦呦措手不及,她纳闷地看了看坐在主位的老和尚,又看看三藏等人,最后将目光转向袁来,惊讶地发觉所有人都皱着眉,她不解地低声对袁来说:“你们怎么不说话啊,这不是很简单吗,当然是活着的啊。”
只要是个人,生长着眼睛,就看得出那尾鱼分明是活生生的,明显刚刚离水,还精神得很,不断在挣扎。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陆九迦几人早上的时候刚抓的,刚才藏在外面隐秘处,此刻拿出来还很新鲜。
袁来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呦呦困惑地又看向谢采薇,采薇也同样叹了口气,点头说:“的确,没那么简单,现在鱼当然是活的,但是陆九迦随时可以手中用力将它置之死地,也就是说它随时可以变成一条死鱼。”
“所以……”袁来摇头道:“如果道林禅师回答是活的,那陆九迦肯定会瞬间将鱼捏死。但如果回答是死的……它此时却分明是活的,那就是打了诳语,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采薇接口道:“所以他这道题的含义其实是在拷问禅师心中,这条鱼的性命与修行者的原则之间,两者哪一个更加重要!若是说的更深,其实是在问,在禅宗修行者的心中,当面临生命和本心信念的两难之境时,究竟该如何选择!”
袁来看了眼旁边面露不忍的三藏,心里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他还真是出了一道好题目,只不过,他也真是心够狠的,没有一点禅宗的慈悲心肠,倒真是足够叛逆。”
陆九迦笑了笑,此刻这鱼已经挣扎的没那么激烈了,然而此处的不少人心中的斗争却越发激烈起来。
道林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尾鱼,脸上不喜不悲,却不知在想什么。
三藏忽然开口道:“师父……”
道林看去,只见这沃洲山上辈分极大,年纪却极小的他最亲近的弟子脸色难掩恻隐之心,眼神中分明有着一丝哀求。
道林叹了口气,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了看三藏,又重新将目光转移到陆九迦身上,没有人知道道林在想什么。
唯有袁来扭头看着三藏若有所思。
就在道林终于似乎要开口的时候,忽然间袁来走出一步,淡淡道:“这道题简单的很,别说道林禅师,就算是我也解的出。”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陆九迦转身冷冷地盯着他,嗤笑道:“你?!”
“先前你说我们不懂禅,不过我现在看你这题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来答一答怎么样?”
陆九迦哈了一声,道:“随意。”
袁来听了淡淡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然后仔细看着那尾鱼,不说话。
然而所有人都很疑惑她究竟要怎么解,这道题有两层难处,深层的是问禅修生命与原则何重,这个问题太难解答,但是若是袁来回答就不用考虑这一层含义,因为他并非禅修!他是修道的!大启修道之人讲究逆天改命或者顺应天道,无论哪一种对生灵都没有禅修这般谨慎,一些道经中甚至有斩却本身这种连本命都要斩除的功法,更有修至太上忘情的说法,修道也更重本源,认为天地万物生灵皆是本源幻化,对生死的看法与禅宗有很大不同。所以大启修道者天然的理念便倾向于舍生证道,更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说法。
由袁来回答,这深层含义便不须顾忌。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表层难题,也就是无论他回答这鱼是活的还是死的,结果都掌握在陆九迦手中,无论他怎么回答,只要答案是这二者之一似乎就根本没有任何答对的可能!
生死两难!
陆九迦很自信,所以他坦然让袁来观察,袁来观察的极为仔细,所以很慢,等他观察完毕之后就开始站在陆九迦面前发呆。
或者叫沉思。
“你到底还答不答?!”陆九迦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