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城流水坊。
明月被暗月遮掩了大半,只剩下一抹孤凉的下弦月悬挂在夜空里。
庆丰河在寂静的夜里汩汩流淌着,月光在上面反射出淡淡的粼光。远端幽黑的上游里,一艘乌艄小船悄无声息地从夜雾里出现了,这艘小船上没有常见的渔灯,遍体漆着羽人渔船特有的黑漆,要不是走到近处,它几乎就和黑夜本身融为了一体。
乌艄小船顺着流水轻轻滑到了岸边,一根细长的竹竿从船舱里伸了出来,在岸边布满苔藓的青石上轻轻一点,整艘船很快地静止了下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岸边。
一个瘦长的人从船舱里慢慢走了出来。他披着黑色的蓑衣,戴着一顶黑色斗笠,手里握着那根细长的竹竿。他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远远望着前方的一个巷口。
巷子里穿来一阵低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队人从巷口里鱼贯而出,为首的正是穿着黑色轻袍的三公子。
小船上的人微微一笑,用空着的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对面那队人已经走到近前,三公子摆了摆手:“不用暗语了,鹰犬们还在身后,走。”
小船上的人点了点头,侧过身去,三公子第一个踏上了小船,龙冲紧跟在他的身后也走进了船舱。
舒夜是最后一个踏上小船的人,他和那个撑船的人擦身而过,看见斗笠下淡蓝色的眸子一闪而逝。
羽族的人么?这个念头只在舒夜的脑海里转了转就消失了,因为他看见了三公子那张脸,在漆黑的船舱里,微弱的月光照在那张脸上,森冷得像一柄出鞘的刀。
撑船的人把细长的竹竿探到河里,乌艄小船缓缓地飘向河中央,竹竿起落,小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如飞一般投入庆丰河的下游。
一点火光在黑暗中亮起,三公子点亮了船舱里的一盏油灯,特制的灯芯把亮光降到最低,每个人脸上都只有一抹隐约的光。
三公子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阴郁地环视了一周:“好了,现在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出卖我?”
船舱里一片静默,没有人搭话。
“如果是我们出卖三公子的话,三公子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骆鸿业咧嘴一笑,没有血色的脸在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可怖。
“你们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了。”三公子冷冷地说,“这次聚会的地点,只有我们组的人才知道,回到本堂后你们都将被隔离审问,不要妄想能够藏下去。”
龙冲咳嗽了一声:“三公子不用这么着急,说不定内鬼是那些刚才已经牺牲的兄弟们。”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三公子淡淡地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回到本堂后,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现在这个时刻,我们还是先安全撤出包围再说吧。”舒夜摸了摸鼻翼,“一切回到本堂自有分晓。”
三公子缓缓环视了一圈,双瞳里看不出表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出卖我,你们要付出的可不仅仅是生命而已。”
而我们能够得到的,也比生命多得多。骆鸿业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一抹冰凉滑到他的手里,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柄匕首。
乌艄的小船在这个时候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完全停了下来。三公子转过身,走出船舱。
“我们安全了。”三公子平静地说。
舒夜跟着众人走了出去,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庆丰河尽头的靖安坊。十步开外就是著名的靖安桥。再过两个转角,这条不大的河道就将扎入冰冷高耸的城墙下,从下水道口汇进环绕着天启的护城河里。
三公子对着撑船的人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那名瘦长的艄公点了点头,细长的竹竿再次伸出,乌艄的小船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在远处的夜雾里。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龙冲轻声问。
“本堂的马车就要来了。”三公子笼着袖口,“这是最后一步。”也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远远的黑暗里,渐渐传来了马蹄声,不久后影影绰绰的一辆马车出现在长街的尽头。三公子瞅着那辆黑色厚绸的马车越来越近,身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的几个人身上,如果内鬼在他们之间,刚才那番话肯定能促使他们猝然发难,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三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的几个人:舒夜冷静地抄着手,望着马车来的方向;龙冲的右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刀把上;骆鸿业咧着嘴,惨白的脸上挂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