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稳婆在不断地窜进窜出,热水、毛巾、剪刀、用来盛血的空盆……房间内,产妇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但始终没有演变成不可遏止的大声哭号。
杜万里焦躁万分地守候在门外,背着手不断地踱步。杜秦氏的呻吟声始终不休,婴儿的啼哭声也一直没有响起。倒是稳婆走了出来,不安地告诉他:“夫人难产。”
这之后,杜万里身上的汗水一直没有干过。他的后背很快湿透了,眼睛里简直能喷出火来,偏偏又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有伙计想来向他请示点儿什么,见到他的表情,吓得差点儿从楼梯上跌下去。
呻吟声终于变成撕心裂肺的呼痛声,杜万里看上去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幸好在这个时候,婴儿清亮的啼哭声从房内传了出来。一个稳婆满脸喜色地冲出来,差点儿和他撞个满怀。
“恭喜杜老板!生了,是个男孩儿!恭喜杜老板!”稳婆一连串地恭喜。
在这之后,稳婆们喜笑颜开地离去,看来杜万里的打赏颇为丰厚。房间里一片喜悦的嘈杂声,夹杂着婴儿的哭声,随后慢慢安静下来,想必是大人和孩子都累了。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光线的逐渐暗淡表明了夜的来临。
夜色渐深,饭菜的香气飘起又散去,喧嚷的泰升客栈也慢慢地安静下来。已经入住的客人们都回房安睡,暂时没有新的住客,客栈似乎也陷入了沉睡。杂音就在这一时刻响起。从夫妻俩的房内,传来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哭叫声,接着是一系列让人听不清楚,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很像是两个人的激烈争吵。到后来,女方的声音渐渐隐去,只剩下男方的声音还在不断地来回震荡。大约过了小半个对时,男人的声音也消失了,夜晚重新归于静寂。
这个无比漫长的夜晚令人怀疑时间已经停滞。这段记忆中只剩下似乎永恒不变的黑暗,以及无法分辨的细碎的声响。那种单调的重复与浸润足以让人窒息。好在对于南淮城而言,最长的黑夜也不过如此,总有天亮的时刻。
四十多岁的杜万里满身疲惫地从房里走出,看得出来一夜未睡。他来到大堂,径直走向他所看到的第一个人,不管那是谁。他还没开始说话,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
“我老婆,我儿子!我老婆,我儿子!”他哭喊道,“快叫大夫,快!”
接着记忆就断了,就像是在白天忽然遇到了日食,所有的景象全部隐没,再也不能听到声音。当记忆重新接续时,一个大夫模样的男人如幽灵般出现,正从房内向外走,满面泪痕的杜万里正跟在他身后。
“心脏都刺穿了,不可能有救的。你怀疑我胡笑萌的论断吗?”大夫的语气听起来很不高兴。
“可是,胡大夫,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呢?”杜万里好像在玩儿命地捞救命稻草,“比如,我在话本里看到过,一百万个人里面,也许会有一个人心脏长偏了……”
“你自己去写话本吧!”名叫胡笑萌的大夫很恼火,推开杜万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