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齐的嘴巴合不拢,听见陈浔风的声音,只“嗬嗬”的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
“初中三年,你打过周霭吗?”陈浔风盯着王平齐,看着他的脸,慢慢补充:“各种形式的,比如手打、脚踹,或者用什么教具往他身上扔、砸他,有的话,你就眨个眼。”
王平齐的身体瘫痪,但他的大脑仍旧在正常运转,陈浔风话落,他已经在顺着对方的话回忆。
现在学校对教育方式的管控越发严格,“能否体罚学生”是非常具有争议性的话题,实验中学明令禁止以各种方式来体罚学生,他们的教区内不允许出现棍条戒尺这类东西,所以王平齐也几乎不会去体罚班级学生。
但周霭是个特例,他确实踹过周霭,并且因为在这几年里,这种情况就发生过那么一次,所以王平齐到现在也记得非常清楚。
那次是他们初三上学期,实验中学的期中考试刚过,考后成绩出来,他们班考得特别差,他在办公室其他几个班主任的显摆下抬不起头,所以他在课间就提前回了班里,他大动肝火,下课时间不让学生出教室,站在讲台上斥责全班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周霭突然提着空垃圾桶从教室后门出现。
那次考试,他们整个班的成绩大幅度下降,就连他女儿王莉莉都跌出了年级前五,但周霭却仍旧稳坐年级首位,王平齐想起年级里老师对自己的打趣,说他这年的奖金就只能靠周霭了。
所以当时周霭的出现,直接点燃了他的怒火,他逮住周霭的“迟到”和“课间乱跑”,将周霭拎上讲台,当着全班人的面骂了他十来分钟,周霭是个哑巴,什么都不会回应,只沉默的听,最后王平齐越骂越怒,他将自己搁在讲台上的水杯砸到了周霭身侧,并且抬脚踹了周霭的小腿,让他滚去教室后面站着听课。
整个班里将近50来个学生,但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他们看不见周霭手上拎着的空垃圾桶、他们看不见挂在黑板上方的挂钟、他们也看不见周霭刚拿回班里的奖状,在他们班,周霭就是个万人嫌,老师都讨厌周霭,所以周霭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们只是高兴周霭出现的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转移了老师的注意力,吸引了老师的所有怒火。
那次王平齐冷静下来后,找了学生上讲台打扫水杯的玻璃碎片,学生打扫时在地上发现两滴红色的血,王平齐下意识抬头看向站在最后面的周霭,周霭安静的站在那里,正垂眼看手上的书,但他的手是半遮半掩在袖口里的,王平齐眯眼,隐约透过眼镜片看见周霭手背上被碎片划破的伤口。
他那时冷静下来后,隐约感到种后怕,如果稍不注意真的发生流血事件,那么整件事情的性质都会大变,周霭还是个残疾的哑巴,王平齐也怕留下话柄,所以当时他接过了学生手里的拖把,重重将那两滴血碾干净,所以就那一次,之后他再没有“打”过周霭。
王平齐陷在回忆里,陈浔风问完好一会,他的表情仍旧维持着怪异的痉挛,他的眼皮也没动,他不回答这个问题。
陈浔风眼瞳更暗,他从王平齐脸上移开视线,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出口的声音凉凉的:“王莉莉——”
但他才刚叫出个名字,王平齐就情绪激动的又开始“嗬嗬”,陈浔风看他一眼,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她们学校昨天月考,她作弊被发现了。”
他话音刚落,王平齐又开始在轮椅上挣扎,并且幅度更大。
陈浔风看着他,慢慢说:“王老师现在不在学校里,没人替她做掩护,她被发现是多正常的事,你不用这么激动。”
王平齐疯狂摇头,挣扎的丑态百出,陈浔风只踩着轮椅的滚轮不让他滑走,他将手机屏幕摆在王平齐眼前,说:“这是我送给你们父女俩的见面礼。”
手机屏幕上并列着两张图片,左侧是周霭那年在夏令营里缺勤旷课的处分通告,右侧则是前两天王莉莉的作弊处分通告。
陈浔风放大手机页面,让王平齐可以看清楚照片右下角实验中学盖的公章:“王莉莉背了这种处分,她手上的高校预录取资格,大概是没了。”
王平齐剧烈的挣扎,轮椅在地砖上砸得“哐哐”响,他大睁着眼睛,恶狠狠的瞪向面前的陈浔风,手指的指甲都被他在扶手上蹭断了。
王莉莉有高校的保送名额,只要她再参加两次特定的比赛并且拿到前三,她就能在明年暑假提前获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高二就成为一名大学生。
竞赛生和正常高考的学生走得是两条路,本就不能两者兼顾,她在学校里的正常考试成绩不用保持的太好,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为场普通的月考去大费周章的作弊。
所以这就是陈浔风口里的“见面礼”,他轻飘飘两句话,毁了王平齐大半生的心血和未来的所有希望,他疯狂的挣扎,但却连绑住他的绳索都挣不开。
陈浔风关上手机,重新将目光停在王平齐涕唾乱流的脸上,他再次问王平齐:“初中三年,你打过周霭吗?”
王平齐的眼皮惫懒的垂着,完全不动。
陈浔风向后靠在墙壁上,冷悠悠道:“看来我送的礼物,不够让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王平齐慢慢抬起眼皮,看向面前少年冷峻的脸,刚刚保姆带着陈浔风进门,说是他的学生来看他,但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陈浔风的存在,他不认识陈浔风,而如果他曾有陈浔风这样的学生,他不可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