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基亚斯公国与卡赛利亚王国之边界上,坐落着一顶灰白大帐,南北皆有百骑向着大帐的方向缓缓行进,然后在与大帐相距一箭之地处双双止步,都只分出三骑走向大帐,下马拴好,步入帐中。
掀帘步入,瑞卡瓦迎面看到了一位有着好看浅灰瞳孔与柔顺褐色短发的面相稚嫩和气的少年,他身穿一件点缀有羽翼形状的金饰和彩丝绶带的精致银白锁甲,身披一条湛蓝披风,相比之下,瑞卡瓦身上从色泽看仿佛铜铸的钢铁板甲,与篷布似的灰暗披风犹如从古墓里爬出来的战将尸鬼,两者画风差异巨大,以至于瑞卡瓦油然而生一种做了错事的不适感。
对面,少年也看到了瑞卡瓦,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
“星石堡同男爵?”瑞卡瓦强自镇定地走到了帐中方桌南侧的椅子边,问。
“正是,想必你便是贝伦卡恩同男爵了吧?”星石堡同男爵和善地笑了起来,“请坐请坐。”
瑞卡瓦也不推辞,与米诺一同正坐到位上,内里尚在挖空心思找话题,却听米诺·星石堡微笑地说:“不死军夏普鹰鸣涧奇袭之后,巴兹特血族尽皆失语,朽慢上下却纷纷言说半岛已现将星一颗。在下星石堡一战后,旁人又说双星齐出。如今看来,半岛上空明明是三星环绕,实乃骑士之盛世、苍生之灾殃。你、我、夏普三人都与拉蒂亚有渊源,年岁也相近,更是一域之朽慢,莉莉丝如此安排究竟有何深意,实在让人感到细思恐极啊。”
“鹰鸣涧、星石堡两战,前者大将亲率精骑趁沙暴跃壁冲下,斩杀敌帅,大破五倍之敌,布洛德、夏丹之形势逆转;后者领军之人崩毁居城,震溃王军,一日一夜间,上万将士授首,气魄之非凡,实在不是末将可以企及的。”眼见米诺·星石堡实力开启了一波商业互吹,瑞卡瓦连忙辩解,他还是知道三战体量对比的真实情况的。
“哎,同男爵可千万不要太过谦虚。鹰鸣涧之战,夏普别无选择,只有行险,假如无法逆转形势,不死军终究死路一条;星石堡一战,无法大破王军,阿尔金参亦只是苟延残喘。我相信,假如同男爵处在我们两人的境地,也会做出相似的决策。事实上,克尼亚斯一战,同男爵表现出的对人心的掌握实在让人惊叹,你知道我想起了以前的哪一战么?”
“哪一战?”
“起义军领袖斯巴达克,谢夏尔湖畔之战,明明伪装着与赛梅两藩的牵连,却又放出风声扰乱敌方军心,大战之日采取守势拖延时间,待到天色昏暗,让假装成赛灵斯骑士的部下冲锋,吓溃三伯爵之军。哈哈,这样的手笔,闻所闻问,却又瞒天过海,玩弄人心的能力令人惊叹,听闻斯巴达克也与你我一般年纪,可惜早已埋入黄土。哎,假如能和他对坐相谈,该有多好!”米诺惋惜地说。
“……你对天下战事,研究很深啊。”听到米诺提到斯巴达克,心情复杂的瑞卡瓦幽幽地问。
“正是,毕竟战争是我最感兴趣的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的部下会越境入掠啊。”
“额,非也,我对战争感兴趣不代表我是战争狂,分不清轻重。”米诺连忙摆手,歉笑着解释,“对战争感兴趣只是喜欢研究它的过程,日后到有需要时心里也好有成算。我军的目的乃是脱离昏君的掌控,至于冒犯克尼亚斯一事,其实是血族领主的意思,我也无力阻止,你应该理解的吧?”
“……同病相怜。”瑞卡瓦恍然大悟,呢喃作答。
“哈哈,闲话说到这里,今日的正事也到了商讨的时候了。”
“议和……你想如何定下合约?”
“在讨论合约条款之前,有一件事我希望与同男爵确定。吕基亚斯与阿尔金参两国,实际上没有宣战吧?虽然万人入寇一时动静很大,两军死战又是骇人的阵仗,但归根结底,只是军团之间的纠纷,与国无关?”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与我将领之间私了,莫伤了两国和气。我国血族领主入掠,罪孽甚重,但大战惨败亦是损失极大,你我可只当是一个插曲,阿尔金参之雄兵不会南下进犯,克尼亚斯的军队也不要北上干扰。还望你可以向贵国公爵表达阿尔金参的意愿,我国不会取代卡赛利亚王国,只会逼迫国王承认阿尔金参独立,吕基亚斯公爵应该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吧?如果有幸,我更希望吕基亚斯公爵可以出面调停两方争端,早日享受和平。”
“明白了,我会转达的。”稍作思考后,瑞卡瓦同意了米诺的话。
“十分感谢,与你聊天真是愉快。”米诺的笑容依然找不出一丝破绽,恍恍惚惚竟然让瑞卡瓦找到了一点丹泽·兰若斯的感觉,心里无由来地生出一阵警惕。
“我也是,与你聊天很是愉快。”瑞卡瓦冷硬地说。
“话说回来,我对您可是早有耳闻了。”
“想必不是因为好事。”
“哈哈,同男爵,我只想问你一句,与公爵女儿的婚外恋情,对你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说不是好事呢?”
瑞卡瓦无言以对。
……
鹰岭征伐,夏丹大败,哈巴德一路损失惨重,铁力思一路军覆城失,只有沃尔纳一路攻入了鹰岭,把不死军赶了出去。扎木花拉与撒伦丁本该是享受鲜花与赞美,至少是鼓励与安慰的。但微妙的是,沃尔纳是三路进攻鹰岭的夏丹军队里唯一一路以呼蛮为主帅的。
事情的结果是从边疆到朝廷,几乎每一个有底气发声的官将都在弹劾扎木花拉,他们认为,正是扎木花拉没有及时杀进鹰岭,导致了哈巴德与铁力思的惨痛损失,正是扎木花拉对鹰岭的占领,导致了不死军不顾一切夺取铁力思。总之,锅都是扎木花拉的。
在大战中死去将士的家属用尽了一切手段与社会关系批驳扎木花拉,他们不仅在首都的官府外哭喊,还远远跑到沃尔纳总督府外谩骂,他们也都是烈士的亲人,家里也有背景,卫兵们硬是不敢捉拿,尤其是在人马加入示威的队列后,影响更是变得极其糟糕,哪怕是黒可汗都觉得几乎无法接受。
在听着府外的哭喊与谩骂,看着恐吓信与质问的公文,几乎神经衰弱的扎木花拉经历了几次失败的暗杀后,他最终上书请辞,黯然退出了沃尔纳。
出城之日,天色很晴,白到发灰,远近行人都迷离到仿佛没有五官,耳畔无比嘈杂却有好像只能听到风声。扎木花拉恍恍惚惚地离开,如在梦中,连回顾都忘却了。
闻讯,正在鹰岭收服荒废旧领的夏普连忙召集军队,西征沃尔纳,恰逢旧总督已去,新总督未到的微妙时期,镇守鹰岭门户俯瞰堡的夏丹将士见状立刻弃城,不死军杀入沃尔纳,势如破竹,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