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笑中狠狠吐出一句:去死!他不知道,夜色中,他的脸色不知多狰狞。
宁恕并不急着给阿才哥回话,他需要赶去现场,享受提前到来的复仇的快感。他在夜色中起步,将GPS定位到新力集团。黑色的车子很快驰出明亮的城市,投入黑暗的郊野。宁恕在仪表盘的光亮照射下,抑制不住地微笑。
很快,宁恕赶到现场。
新力集团大门前,巨无霸似的货车并排停放,只余不到一米的豁口可供人进出。集团保安室门口的路灯都越不过高高的车厢,车厢后面拉出一片大面积的阴影。宁恕的车子毫无困难地钻进那阴影里,他降下一半车窗,将车子熄火,放倒车椅,美美地享受这人造的黑暗。即使黑影中停着一辆并未熄火的轿车,突突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他也暂时顾不上了。
一会儿,一位壮汉走过来拍窗询问:“喂,你来干什么?”
“我是阿才哥的朋友。麻烦你,挡住我的车牌。”宁恕这才露出一贯矜持的微笑,从稍微放倒的车椅上直起身子,给阿才哥打电话。“阿才哥,我看到一排渣土车停在新力集团门口,光那排场,就足够震撼。简直是压倒性的气势。”见到宁恕给阿才哥打电话,来人立刻出手挡住宁恕的车牌。
“啊,你总算开手机。怎么样,你看怎么办,我的钱会不会出问题?刚才电话里的意思,那婆娘完全不知道张立新问我借了钱,这又怎么回事?我还到处找不到张立新,他手机不是关机,估计都拔卡了,每次打过去都不在服务区,他想干什么?”
宁恕转动车钥匙点火,升上车窗,这才道:“站在现场,看着现场,我想到张立新答应用极佳资产做抵押,甚至同意不近情理的利率,而且用假合同来证明偿还能力,这么多近乎自杀性的短期行为都指向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他老婆正在对他采取措施,他已经招架不住,他通过这种办法拿到一票现金撤离。同时,他把所有借贷程序都合法地做足,保障阿才哥您可以毫无障碍地向他老婆索债,最终拿到借款的抵押物,就是那幢他老婆死死抓住不肯卖的市中心商场,那商场是张立新岳父拼死保住的地盘,是他岳父家最重要的资产,是他老婆的命根子。他又拿到自己应得的钱,又恶心死他老婆,一箭双雕啊。我觉得阿才哥您借出的钱连本带息收回基本上不成问题,但想超额收回,却需要从长计议。”
阿才哥在手机那头沉默了会儿,道:“听着有道理。照你这么说,他找我借,而不是找别人借,难道是因为我比较厉害,有办法让他老婆吃苦头?”
“可能性极大。慢着,简敏敏出来了。简敏敏就是张立新的老婆。”
“她什么样子?怕不怕?”阿才哥赶紧问。
但宁恕没回答,他稍稍降下车窗,黝黑的眼睛透过车窗缝隙盯住简敏敏。简敏敏是从那不到一米宽的通道走出来,披着可怜的路灯光,步子走得小而紧,一直垂着脑袋。简敏敏背着光,宁恕看不清她的脸,不知她的表情是如何之丰富,但他看到简敏敏忽然踉跄了一下,向前扑几步,直到被那辆轿车里出来的女人扶住。在简敏敏身后,宁恕看到的是平整的水泥地,并无任何障碍物可以阻挡简敏敏的脚步。半抱住简敏敏的女人与简敏敏耳语一下,宁恕见到一只垂着脑袋的简敏敏抬头看向他。多年以后,再一次,他的目光与简敏敏的目光相撞。这一次,他心中再无恐惧,他却看到被路灯光照亮的简敏敏的脸上满是慌张和恐惧。盯着简敏敏,宁恕只觉得浑身热血澎湃,如惊涛拍岸。
简敏敏则是仿佛感觉到宁恕的逼视,她朝着宁恕的车子看了一会儿,却什么都看不到,她想朝宁恕的车子走,但被女子紧紧抱住,这女子是她的邻居。从轿车里又钻出男邻居,男邻居用手势阻止简敏敏,他自己走向宁恕。但宁恕不接招,他伸出手指将车窗升上。时候不到,他不想暴露自己。而几个壮汉则是从左右冒出来,挡在男邻居面前。男邻居显然不敢吃亏,立刻摊开手步步后退,退回车子。
看着轿车离去,宁恕这才有空回答等得焦躁的阿才哥。“她腿软了,披头散发。”
阿才哥没有宁恕的文艺,他冷静地道:“她害怕,说明她还不出钱。只要她还不出钱,市中心那幢商场就是我的了?”
“难说。她一个女人家这么多年插不进新力集团的管理,现在却能一朝一夜把张立新逼走,背后有高人。我估计那高人是她弟弟,一个行事低调,精明强干的亿万富翁。为了简家命根子一样的地皮,他可能会出手帮忙还债。”
“要这样,我不是只能拿到连本带利的那些钱了吗?我要的不止这些。”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很遗憾。但更令人头痛的可能是他们找到张立新接收借款的银行账户,那账户可能是张立新偷偷开设的,一天时间,可能还不够张立新转移那么多钱。如果被找到,账户被报警冻结,他们收回那些钱,他们就更有还钱的底气了。他们明天肯定找你查看借款合同,找到那家银行……”
“对,刚才张立新老婆已经打电话问我具体的,我说等我回来再给她看原件。”
“万一她报警,通过警方来查问,你就很难拒绝回答了。钱如果追回,她立刻疏通疏通关系把钱还了,你不是白折腾一场吗?”
“对,我明天也关手机闹失踪,让张立新把手脚做干净。除非他老婆通过关系一家一家银行找过来,现在银行比米店还多,让她找去。我不能白忙一场。我看中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宁总,果然是你懂行,知根知底。我连夜赶回家,明天找你。”
“明天我老板还在,但只要我走得出,随叫随到。”宁恕结束通话后笑了,笑着伸了个大懒腰,无比舒坦。他与门外的壮汉聊两句,这才打回头。
可他很兴奋,一时不想回家,他想到堵车女孩不知还在不在酒吧。
“可能是张总做的手脚。你总有办法找到他吧?找到了好好说说,总有办法的。你们还有一起生的孩子呢。”车上,男邻居一边开车,一边给简敏敏开解。
“我……”一个人紧紧抱臂坐在后座,简敏敏欲言又止,可现在她急于找人出主意,她没办法,只得说出来,“我担心一件事。昨天张立新是去我家老二那儿密谈之后开始行动,我今天是开除老二安插在新力集团两个人后,债主才忽然上门,太巧了,处处都有我家老二的影子。还有,前几天老二忽然跟我说放弃追讨该属于他的新力集团,我就是不肯相信,他怎么可能放手到嘴的肥肉。要只是张立新对我下黑手,我已经很难应付了,万一张立新背后是老二呢?那么多年,他一直谋划着对付我,哪那么容易罢手呢?”
男邻居听得晕头转向,“老二是你谁?”
“我弟弟,家里排行老二。”
“要是这样,谁都没办法了。只有谁出难题,你找谁。既然你没办法,只能找你家老二谈判。”邻居本来就不愿多插手家庭纠纷,听说是更深入的家庭纠纷,便更是打了退堂鼓。
“不!看他能把我怎么办!”简敏敏几乎是声嘶力竭,可又中气不足。
“那倒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妈还健在呢。”
“对,对。”简敏敏听到肯定,她愿意相信这肯定。她叹息着道:“远亲不如近邻啊,唉。”
男女邻居都不敢吱声。车厢里只有简敏敏的叹息声。
……
无巧不成书,宁恕进酒吧一眼看见的是简宏图。他在简宏图肩上拍了一下,等简宏图回头,他看着简宏图那与简敏敏相似的轮廓,忍不住由衷地笑,笑得超越寻常人情的界限。简宏图虽然与宁恕随口寒暄,却被宁恕的笑搞得莫名其妙,甚至毛骨悚然。幸好今天宁恕还有其他约会,他不用再勉强应付宁恕。
可在酒吧找美女,简直有脸盲症的嫌疑。一眼看过去,个个大眼长睫毛尖下巴,昏暗灯光下简直分不清谁是谁。宁恕只得动用手机,无法来个surprise的亮相。
很快,堵车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远远的,就调皮地比划一个手势,姿势优美得像跳舞。宁恕惊讶,走过去欣喜地道:“也是一中的?”
“是啊,真不好意思,看到名片才认出你。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我姓程,比你低四届,我们一帮同学聚会听我一说是你,都要求我发短信请你来,我心里可真没底,怕你认为我耍流氓,嘻嘻。幸好你真来了,要不然我太没面子。”
宁恕却忽然生出一丝心虚,可依然微笑道:“我以前是个很偏科的细细长长的书呆子,是不是?”
程笑得眼睛弯弯的,却不承认,很自然地一挽宁恕指示宁恕往一个方向走。“咦,果然是加班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