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行宫背山面渭河,倚骊峰陡峭山势而筑,楼台馆殿,星落遍布骊山上下。
锦绣华盖若彩珠散落在山峦间,浮延绵亘,将苍茫嶙峋的青山点缀得甚是华丽。
行宫中的主殿乃是兴庆殿,是天子议事和居住的地方,按照大周祖规,只有皇后能住在兴庆殿陪王伴驾。
但楚璇已连续三年随萧逸来骊山行宫,以贵妃的名位住在本该属于皇后的寝殿里。
她懵懂少不知事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后来渐渐知晓这其中的厉害,曾向萧逸提出隔壁的甘泉殿看上去也挺好,并且离这不远,她收拾收拾搬过去,若萧逸这边需要她,保准随叫随到。
萧逸当时只瞥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朕在一日,不会有人因为这等微末小事而怎么着你,若是朕不在了,即便你再谨慎守礼,他们都能从边边角角里挖出来,甚至凭空捏造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你头上,到时你逾矩住兴庆殿这点事根本都不够瞧的。”
楚璇觉得甚是有理,便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如今想来,她却又品咂出一些不同的滋味来。
刚上十一月,殿外凌霄花开得正好,顺着廊檐攀藤而上,灿烈烈的垂坠下来,凌风而绽,别有一番冬日鲜妍风情。
萧逸站在兴庆殿外的游廊上,伸手摘了一朵凌霄,把东蹿西跑总不安分的楚璇摁到自己面前坐下,拿那花在她的发髻间比划。
楚璇眨巴了眨巴眼,划过一道灵光,神情幽秘地说:“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萧逸眼皮都没抬:“说。”
“我从前就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娇宠无度,有求必应,可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我享受着这些好都是有代价的。”
萧逸把她发髻间一根稍显俗艳的赤金珠钗剥下,闻言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淡淡“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我只是贵妃啊,不是皇后。你对我越好,为我违的祖制规矩越多,把柄就越多。你若是地位稳如泰山,屹立不倒,那我自然也是尊荣富贵,无可比拟。可若是你倒了……”
楚璇突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吉利,忙在心里‘呸呸呸’,接着道:“那我就是祸国妖妃,就是万箭前的靶子,得让人家射个千孔万孔。其实我的命早就和你的连在了一起,我只能依附你而生,你好了我才能好。”
萧逸轻勾了勾唇角,勾出魅惑且得意的笑。
楚璇只觉被这只狐狸算计得彻彻底底,不禁滋滋叹道:“你也太有心眼了。”
萧逸终于选定了位置,把凌霄花簪入楚璇的发髻间,清淡道:“这便是我的行事风格啊,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那时我没有把握你将来一定会爱我,所以唯有如此,至少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所能给你的远比梁王能给的要多,若要背弃我,你也会付出足够多的代价。”
楚璇还想再说什么,太后身边的翠蕴来了。
“太后接了淮西那边的信,说素瓷郡主明后两天就能到长安了,她有了身孕,太后为顾周全,想派禁军去城外接她。”
素瓷是太后的义女,曾是她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宫女,后来到了婚嫁之龄,太后认她为义女,赐郡主头衔,又托萧逸给她定了门好亲事,夫家是淮西郡公范从贤的幼子范允,两年前素瓷嫁了过去。
她尚未出嫁时便对楚璇甚是照顾,因而楚璇一听她要回来,登时也顾不上别的,惊喜道:“小姨回来了。”
萧逸听她叫自己的义妹‘小姨’,嘴唇嗡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但见翠蕴还在跟前等着回话,便又咽了回去,只道:“朕知道了,朕会妥善安排,你让母后放心。”
翠蕴应下,鞠了一礼,告退。
待她走后,萧逸才叹道:“你非得管我的义妹叫小姨吗?”
楚璇托着腮,甚是无辜道:“那我应该叫什么啊?辈分摆在这里,总不能直呼其名吧。”
萧逸一噎,看着她光彩明媚的眉眼,默然片刻,无奈道:“算了,随你吧。”
他把楚璇的下颌抬起来,仔细观赏自己方才的杰作,忽又想起方才翠蕴的话,随口道:“素瓷怀孕了……”
他垂眸,目光正落到楚璇那平坦的小腹上,幽然叹息:“你怎么就连点动静都没有呢?”
楚璇略有些茫然:“之前你不是让御医来给我看过几次了吗?御医说我无甚不妥,只待机缘。”
庭前碎花簌簌而落,迎风浮摆,辗转入尘,萧逸弯身抚了抚她的肚子,眉宇一拧,“还是让御医再给你看看,不行喝点药。”
楚璇向来觉得凡事没有无缘无故的,特别是在萧逸的身上,过去三年他对于子嗣都是抱着随缘的态度,如今突然如此上心,必定事出有因。
她把疑惑问出了口,萧逸望着她淡淡含笑:“你没听说过母凭子贵吗?”
楚璇略微忖度,忽而靠近他,压低了声音:“你想让我怀孕,然后借着这个由头,提出立我为后?”
萧逸笑意更浓,捏了捏她的鼻子,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怎么样?高兴吗?兴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