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儿,他眨眨眼睛望向别处。“告诉你吧,老小子,我们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焦急地跟着他回到卧室。他坐在床边,咕哝了一声,“哦。”
我能感觉到他头里面有什么东西破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朝后倒去。我跳上床,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我。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用鼻子推了推他松垮垮的手,无比恐慌地意识到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从他体内慢慢消失。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空洞。
过了一个小时,他动了一下,但还是有些不对劲儿,可我能感到他正从什么东西的束缚中奋力挣脱出来,就像我用牙齿咬着小男孩杰弗里从冰冷的水底奋力挣扎到水面一样。
“哦,”他喘着气,“哦,汉娜。”
又过了一些时候,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挣扎,我轻声地呜咽。然后,他睁开眼睛。一开始,目光有些涣散迷茫,然后落到我身上。
“怎么了,你好啊,贝利,”他的话让我惊呆了,“你过得怎么样?我很想你,狗狗,”他抓着我的皮毛,“好狗狗,贝利。”他说。
没有搞错。不知为什么,他知道了。这些有着复杂思想的神奇物种,比狗狗们要聪明得多。他的肯定让我知道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串在一起了。他望着我,但却看到了贝利。
“还记得跑卡丁车的那天吗?嗯,贝利?我们真的给了他们点颜色看看,就那天。我们真的做到了。”
我很想让他知道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贝利,我就是那只狗,我明白无论他身上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看到我到底是谁了。我突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于是从床上嗖地跳下来,跑到客厅。我咬住壁橱的门把手,就像我第一个母亲教给我的那样。老旧的把手很容易就转动了,门“吱”的一下打开了。我在旁边嗅了嗅就钻到壁橱地上的一大堆发霉的东西里面去,把鞋、靴子、雨伞统统扔到一边,直到用嘴叼住那个东西:飞板。
当我跳到床上将那个东西放在他手里时,伊森吓了一跳,就好像我刚刚把他惊醒。“哇哦!贝利,你找到飞板了,你在哪儿找到这个的,小伙子?”
我舔了舔他的脸。
“哦,好吧。让我们看看。”
他接下来做的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情。他颤抖着身体挪到窗子边,窗户打开了,吹进来一阵新鲜的空气。“好吧,贝利。去拿飞板!”他喊着,极不自然地将飞板从窗棂上推出去。
我不想离开他的身边,一秒钟也不想,但是我不能不遵从他的意愿,特别当他还不停地命令我时。我的脚趾在地毯上蹭了蹭,箭一般地冲过客厅,冲出狗狗门,然后在房子侧面巡视一番,最后在灌木丛里捡起飞板。我转身飞快地跑回房间,这个愚蠢的飞板让我和我的男孩分开,每一秒都让我憎恨。
回到卧室时,我看到事情变得更糟了。伊森坐在刚刚站着的地板上,目光涣散,呼吸沉重。我吐出给他拿回来的东西——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我不想让他受伤。
他很快就要离开我了,我能听到他粗糙刺耳的呼吸声。我的男孩就要死了。
我没有办法跟他一起开始他的旅行,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人类总比狗狗复杂得多,也有更重要的意义。一只好狗狗的意义就是伴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无论他们的生命经历怎样的旅程。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感到舒服些,让他知道,当他离开这个世界时,他并不是一个人,有一只爱他胜过这世上一切的狗狗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的手无力地颤抖着抚摸我脖子上的皮毛。“我会想你的,笨蛋狗。”伊森对我说。
我将脸贴在他的脸上,他还在呼吸。我轻柔地舔了舔他的脸,而他正努力将目光凝视在我身上。最后,他放弃了,慢慢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他看到的我是贝利还是巴蒂,但那没有关系。我是他的狗狗,他是我的男孩。
我感到他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被抽离,好似日落后的阳光渐渐离开天际。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我勇敢的男孩正在离开,前往他要去的地方。在经历这一切后,我能感觉到他知道我就躺在他的腿上。他颤抖着呼出最后一口气,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那个春日午后的寂静中,我静静地躺在那儿陪着我的男孩。房子里空荡荡的,一片静默。汉娜很快就会回来。我还记得大家向贝利和爱丽告别时的情景,我知道她需要我帮助她面对没有男孩的生活。
对我来说:我忠诚地守在属于我的地方,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男孩那一刻,还有刚才,最后的那一刻——还有这两个时间之间所有的一切。我所知道的,以及我能体会到的最深沉而悲伤的痛苦来得太快,但是在那一刻,我感到最多的是平静和安宁,以我经历过的方式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我完成了自己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