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他们约于京郊兰亭相见。约定中,他们将一同离京,自此远离人世纷乱、山高水长地相守一世,白首不离。
他所以为的美梦,该是如此,但实际情况是,京郊兰亭中,顾琳琅向他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他的美梦,如琉璃跌碎成万千碎片,将他的心,刺伤得鲜血淋漓。
十月中旬,顾琳琅与成国公之子霍翊,定下婚事。十二月初,顾琳琅在与霍翊成亲时,被楚帝颜昀,纳入宫中。次年十二月,顾琳琅在为颜昀生下一子后,被颜昀封为楚朝皇后。
不管嘉平二年的十二月,顾琳琅在为颜昀生下孩子后,失忆与否,事实就是事实,曾经的玩弄为真,曾经的背弃为真。
他也曾不愿相信,在兰亭之后,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其中或有隐情。固执地去想,成国公府势大,琳琅或是受了胁迫,所以才会对他说下那些狠话,对他那般狠心绝情。
不甘心的他,甚至还在担心琳琅会被霍翊所欺,遂没有在兰亭断情后,立刻离开京城,而是负伤折返,悄悄潜在香雪居中。
但,他的不甘心,很快成了笑话。因藏身香雪居的他,亲眼见到顾琳琅,与霍翊笑语晏晏、你侬我侬,亲耳听到她用一切不堪词汇,来形容他这个胆敢觊觎她的卑贱之人。他在暗处,看到她神情轻蔑地笑对霍翊道:“那人竟以为我会爱他,真是可笑极了!”
的确是可笑极了,而今所谓的失忆症,为他穆骁的可悲可笑,又再添了一笔。顾琳琅早就潇洒无情地,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独他一人,陷在这段往事里,无力自拔,在面对旧人时,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可笑的独角戏。
若顾琳琅有一日恢复记忆,再想起这段时间他穆骁的种种表现,定会在心中又冷嗤一声,“可笑至极”吧。
可笑……真是可笑!!
谢太医见长久低首不语的圣上,忽地冷笑了起来,唬了一跳。他忐忑着,与总管郭成,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听圣上嗓音哑沉道:“让她走。”
谢太医开始以为圣上是在说自己,但见圣上抬起头来,直直手指着榻上的长乐公夫人,拔高嗓音道:“让她走!”
郭成感觉自己身上又在冒汗了,他小心着道:“陛……陛下,夫人还晕着……”
“抬走!送走!!朕不要再见到她!还有颜昀,一同送回长乐公府去,叫他们离朕远远的,永不要再出现在朕面前!!”
郭成见圣上今夜动不动就发怒,哪敢再说什么,忙接受御命,安排人,为身在流光榭的长乐公夫人,与身在青芜苑的长乐公,穿衣穿靴,将他们这对昏迷夫妻,一同送上马车,趁夜送离上阳苑。
顾琳琅是在天色将明、马车将抵长乐公府时,在车上睁眼醒来。
这最近的一日一夜里,所发生的种种,于她来说,可谓是摧心折肝。在将依然昏睡未醒的颜昀,好生安置在榻上后,毫无睡意的琳琅,在将明的天色中,沉默地回想上阳苑之事,越想越是心情沉重不堪。
穆骁明明对她拔刀相向,而又最终没有杀她一事,无法深思。因为在琳琅看来,穆骁行事不可理喻,无法以常理进行思考判断,她对这件事,不仅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反还因为一直想着穆骁,导致心内越发恼火,只能将这事暂先放下,另想他事。
她想知道,自己在上阳苑流光榭,是否真的为宁王穆骊所辱……
琳琅强忍着心中痛苦,一边努力回想有关此事的空白记忆,一边于镜前半解衣裳,借镜仔细查看身体,见自己纤弱肩颈处,确有红痕点点,像是被人生生啮咬出来的。
……难道,她真的失身与宁王了吗?
痛苦狂乱的心绪,一下子似潮水将琳琅吞没,她难受恍惚了好一阵后,略略回神一瞬,却自身前镜中看到,榻上的颜昀,不知何时已苏醒坐起,正在后无声地望着她……身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