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孙木由报仇心切,辞了师父,踏上寻敌之路。
甫暑暮秋来,见古柏苍苍,国槐荫荫。参参银杏,飘逸秀美,争相怒放。只道是“金桂花开清半夏,菊香四溢满云天”。
少年行行重行行,依朔风相走,步止断崖。忽闻远方瑟瑟钟声,踯躅昂首,遥望青天处,乌烟缭目过,黑漆漆荆棘铁壁,猩红烈日盘旋,一方浩荡巨城赫然危耸。
男孩挖好空冢,墓前钉下桃花木,又罔顾十指渗血,头朝深渊,双膝跪地,默默磕了几个响。回音杳渺,谷底飞影流窜,鸦啼不绝。他再站起身来,将那些个万般悲戚,罄作燃烧复仇之炎的柴薪:
娘,你瞧好了…果儿去去便回。
袭得一卷阴冷幽风,泼靛黄叶无数。茫茫峭壁,飘飘飐飐,摇曳在无名孤丘之间。再无上坟人。
……
梅阳城依旧透着凄丽的美。
垣池巍峨,始建日已不详,只知自古便存。护墙旧瓦换新砖,宽湖化流河,邑内老死婴生,如此斗转反复,总有千余回。
孙木由隐在城墙外候着的众商队中。
他未识大字,不晓得为何人声鼎沸,车辚马萧。好在耳听八方,得知城内正巧举行赏花盛会,盖因十年难得一现,各国闲雅人士遂慕名而来,盈集至此。
进城需查验身份文牒,他那般山中野人,怎来得甚么证件,这便趁机挂在入市车舆之下,紧贴地面提息扣爪,混了进去。
果儿勾着底部,待队伍穿过阊门,悄咪探出个头来,见那黑墙白顶,人间葱绿;茶园稻陌,坞竹梅溪;船舶十里,亭阁万千;邻里街坊,围坐喝吵,好一个非凡热闹!
迷离风景恍眼,他却无心观赏,一“骨碌”窜出车底,脑海勾勒了入城后的路线,暗中记下不少可供藏身之所。木由不会忘掉逃出城外那天的惊心动魄,更永远记得这帮道貌岸然的驱魔人之驻地。
自官府南门口出,步数丈转左,见百花酒楼,复行百丈至南水,得枯枝柳树一棵,遂回首,高门广院,仇敌尽在此。
对方势力众多,他未敢贸然下手,只是闲散晃荡在墙边告示处,一时没了主意。
却只听匆忙脚步声,他慌忙遁于阴影,大门“嘎吱”敞开,有三人骂骂咧咧地走出:
“真是!这大哥的也不义气,只顾自己斩了妖,快了活,将一身骨肉买了好不多钱!再如此下去,弟兄们还过那甚么日子!”
打头的红毛赤汉嘴上嘟囔,眼睛怎瞥见告示牌上的悬赏,随即嘴角一咧,嗤笑道:
“他不带挈我等,咱家也有的是法!”
说罢,男人一转头颅,铜铃般硕大的珠目瞪着身后二位,瓮声开口:
“麦地里闹妖祸,衙门求爷们除魔,我看不过数里地远,弟兄几个何不跑一遭?”
“也是个好差事,叫那群庸民凑些钱财,孝敬着咱几人,晚上挑些小娘子,留留种儿,量他们也莫敢告官!届时这分成…”
汉子笑眯起眼,大手随意搭在刀柄上,仰头故作看起了天。
二人相视点头,抱拳苦涩回复:“陪颛爷爷下乡散散心,更是我等之福气,还谈何分红,都归您!”
赤汉爽朗洪喝道:“好!你且去堂内再唤上几个力壮的伙计,午后便启程!”
钐刀腰间一横,两人连连告退,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