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他拉来一条不知什么绳索,把他们两个紧紧绑在一起,绑得这么紧,如果不是由于她从自己身上挣脱出来的那种冲天的自由感,是会窒息的。
夜正浓,那伟长的盘旋上升的舞蹈连续着。罗伯特·金凯拚弃了一切线条感,回到他自己只同轮廊,声音和影子打交道的那部分。他一直走向最古老的方式,依靠夏草的秋叶上阳光照亮的融霜作为烛光指引的方向。
他听见自己向她耳语,好像是一个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在说话。是里尔克的诗的片断“我围着古老的灯塔……已绕行几千年。”还有印地安人那瓦荷族的太阳之歌中的词句,向她诉说她给他带来的种种幻象:空中飞沙,红色旋风,棕色鹈鹕骑在水獭背上沿着非洲的海岸向北游去。
在她弓身向他贴近时,一种声音,细微的,含意不清的声音从她口里发出。但这是他完全理解的声音,就在这个女人身上,在他肚皮紧贴着她,探进她体内深处的女人身上,罗伯特·金凯长年的寻觅终于有了结果。
终于,他明白了一切:他走过的所有荒野沙滩上所有那些细小的脚印,那些从未起锚的船上装的神秘的货箱,那些躲在帘幕后面看着他在昏暗的城市曲折的街道上行走的一张张脸…所有的这一切的意义他终于都明白了。像一个老猎人远行归来,看到家中的篝火之光,所有的孤寂之感一下了溶解了。终于,终于……他走了这么远。这么远来到这里。于是他以最完美的姿势在她身上,浸沉于终身不渝的,全心全意的对她的爱之中。终于!
到天亮时他稍稍抬起身子来正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在此时来到这个星球上,就是为了这个,弗朗西丝卡。不是为旅行摄影,而是为爱你。我现在明白了。我一直是从高处一个奇妙的地方的边缘跌落下来,时间很久了,比我已经度过和生命还要多许多年。而这么年来我一直在向你跌落。”
他们下楼时收音机还开着。开已破晓,但太阳还躲在一层薄薄的云后面。
弗朗西丝卡,我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壶。
什么事?止境。
套上你昨晚穿的牛仔裤和圆领衫还有那双凉鞋,不要别的。我要照一张相留下你今天早晨的样子,一张只给我们俩的照片。
她走上楼去,两腿由于整夜绕在他身上而有点发软,穿好衣服,同他一起走到牧场上。就在那里他给她照了这张她每年都翻出来看的照片。
大路和远游客
罗伯特·金凯在以后几天中放弃了摄影,而弗朗西丝卡。约翰逊除了压缩到最起码的必要劳动之处,也放弃了农场生活。两人所有的时间都呆在一起,不是聊天,就是做爱。有两次,他应她要求为她弹唱吉他歌曲,他的声音中上,有点不大自在,说是她是他的第一听众。她听了笑着吻他,然后往后仰,躺在自己的感觉之中,尽情听他歌唱那捕鲸的船和沙漠的风。
她坐着他的哈里跟他到得梅音去把照片寄到纽约。只要有可能,他总是把第一批底片先寄出,这样编缉就可以知道他的工作意向,技术员也可以先检查一下,看看他相机的快门是否运行正常。
随后他带她到一家谊华饭店吃午饭,在餐桌上握着她的手,以他特有的方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侍者瞧着他们微笑,暗中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感情。
她对罗伯特·金凯这样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方式正在逝去,还能处之泰然,感到不可思议。他眼看着那些牛仔们以及与他们类似的人,包括他自己,步步走向死亡。现在她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说他是处于物种演变的一个分支的终端,是一个死胡同。有一次他谈到他所谓的“最后的事物”时悄声说道:“”永不再来“,高原沙漠之王曾经这样喊道,”永不再来“。”他瞻望自己身后空无一物,他属于过时的品种。
星期四下午他们做爱之后进行了谈话。两人都知道这场谈话终须以来,而两人都一直在回避。
我们怎么办?
她默不作声,是内心极度矛盾的沉默,然后柔声说道:“我不知道。”
这样好吗,如果你愿意,我就呆在这里,或是城里,或是随便什么地方。你家里人回来之后,我就径直跟你丈夫谈,向他说清楚现在的局面,这事不容易,不过我会做到的。“
她摇摇头。“理查德决不会接受,他不是这样想问题的。他根本不理解什么魔力,激情以及其他我们谈过的,经历过的一切,他也永远不会理解。这不一定说明他是次一等的人。只不过这一切离他毕生感受过的或想过的太远了。他没法应付这样的事。”
那么是不是我们就让这一切付诸东流?
这我也不知道。罗伯特,认真地说,你已经拥有了我了。我原来不想让人拥有,也不需要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意图,但是事已如此。我现在并不是在草地上坐你身旁,而是在你的身体内,属于你,心甘情愿当一个囚徒。“
他回答说:“我不能肯定你是在我体内,或者我是在你体内,或者我拥有你。至少我并不想拥有你。我想我们两个都进入了另一个生命的体内,这是我们创造的,叫做”咱们“。”
其实,我们也不是在那个生命里面,我们就是那个生命。我们都丢掉了自己,创造出了另一样东西,这东西只能作为我俩的交织而存在。天哪,我们就是在相爱,天上人间爱能有多深就爱多深。“
跟我一起走四方吧,弗朗西丝卡!这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在大漠的沙堆里做爱,在蒙巴萨的阳台上喝白兰地,僚望阿拉伯三角帆船在初起在晨风中扬帆启程。我要带你去狮之国,到孟买湾边是一座古老的法国城市,那里的一个奇妙的屋顶饭店,还有火车穿过山间隧道,还有比利牛斯山的高处巴斯克人开的小旅店,在南印度一块老虎保留地有一个特别的岛,位于一大片湖中央。如果你不喜欢大路上的生活,那么我就找个地方,开个店,专摄当地风光,或肖像,或者干一行随便什么能维持我们生活的营生。“
罗铁特,我们昨夜做爱时你说的话我还记得。我不断地在你耳边说你力量多大,天哪,你可真是强有力。你说,“我是大路,我是远游客,我是所有下海的船。”这是对的,你是这么感觉的,你感觉大路就在你身体里面。不,还不止如此。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本人就是大路。幻想与现实相遇的夹缝,就是你所在的地方,在外面大路上。大路就是你。“
你就是那旧背包,那辆叫作哈里的卡车,那飞向亚洲的喷气式飞机。我也愿意你是这样假定如你所说,你的物种进化的分支是一条死胡同,那我也要你以全速冲向那终点。可是同我在一起你就不一定能这样做。你难道看不到,我是多么爱你,以至我不忍看你有一时一刻受到约束。这样做等于把你这个野性的,无比漂亮的动物杀死,而你的力量也就随之而消亡。“
他要开口说话,被弗朗西丝卡制止了。
罗伯特,我还没说完,假如你把我抱起来放进你的卡车,强迫我跟你走,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你光是用语言也能达到这个目的。但是我想你不会这样做。因为你太敏感,太知道我的感情了。而我在感情上是对这里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