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进行长久的对话
所以我只能在这首诗中
这样写道:在辽阔的地心深处
有一百多个采摘大地内脏的人
不幸地承受了大地复仇时
释放出的万丈怒火,已炼成焦炭
但仍没被彻底消化干净……
余下惊悸、爱恨,还有
……若干年后
正将煤攉入炉膛内的
那个人,在呆呆发愣时独对的
一堆累累白骨
“原谅我吧,兄弟们。”原谅我们这个时代的繁荣伟岸和残酷冷漠,原谅我们在享用你们的煤炭和温暖的同时,也在享用着你们的血与汗。马丁·海德格尔曾说“人应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在这些中国工人诗人的诗歌面前,栖居和大地的意义被解构,而诗意本身则呈现出反讽和破坏的本色。
我还读到了郑小琼的诗。她出生于1980年,21岁南下打工,先后在模具厂、玩具厂、磁带厂和五金厂做仓管和轧孔工。她的诗集《黄麻岭》便取自东莞市东坑镇的一个地名。读郑小琼的诗,总让人不由想起同为女工出身的舒婷,相比于后者的温婉、明亮和宏大,郑小琼则表现得更加自我和反叛,她在《工业区》中写道:
多少灯在亮着,多少人在经过着
置身于工业区的灯光,往事,机台
那些不能言语的月光,灯光以及我
多少渺小。小如零件片,灯丝
用微弱的身体温暖着工业区的繁华与喧嚣
而我们有过的泪水,喜悦,疼痛
那些辉煌或卑微的念头,灵魂
被月光照耀,收藏,又将被它带远
消隐在无人注意的光线间
从木工顾城到矿工张克良,从灯泡厂女工舒婷到五金厂轧孔女工郑晓琼,中国工人阶级一直在顽固地记录着自己的命运,它有时候被发现,更多的时候则非常隐秘,“消隐在无人注意的光线间”。
此刻是初夏午后,我在上海——这里是中国工人阶级的诞生地——的一间灯光柔和的咖啡吧里读着他们的诗歌,而那些写诗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应该都还在阴潮嘈杂的车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