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杀戮中的疯狂。李捷眼中的世界,满眼仅有血色。他为接受阿史那思摩赠送的草原马王二狗而悔恨不已。
作为汗帐下最优秀的马种,即使更换了主人和名字,二狗依然习惯性地狂奔在阿史那思摩左右。那种高绝的速度让李捷好不容易练就的马术全都失去。
如果不是抱着马脖子,他早就摔下去。而今天,阿史那思摩这个平日沉迷酒色的家伙仿佛吃了药一般,打起仗来比谁都猛。他一开始的长矛对冲,冲的比谁都快。他挥洒着金色狼毛的狼头大盔始终晃荡在队伍最前面,伴随在金狼毛盔尖儿附近,却是漫天的血花。他是历史上出了名的人物,阿史那思摩一把大铁矛远比别的突厥铁矛更重,刃也更长,风车轮一般挥舞间几乎没有人能挡住他的一合之力。
黑色血影过后,往往是矛断刀折,人喋血,带领汗帐骑兵锥子一样扎进了几倍于己的谋落骑兵群中。跟着这位绝世猛将,李捷也是很悲催的陷进敌营中不可自拔。等马速好不容易慢下来让他缓口气的时候,抬眼左右望去,居然全都是敌人了。
“牙苏列(突厥语去死!)”一声大号,足足五六把铁矛同时扎向了刚刚缓过神儿的李捷,几乎从前面一百八十度包抄了他,看着流双嗜血狰狞的眼睛血红看相自己,李捷就是心头一凉。不过还没等他在悲愤诅咒两句老天,二狗就是唏律律一声长啸。不可思议的猛然停住,二狗高高扬起前蹄人立而起,愣是在矛尖的最大范围前把李捷拉了回来。
扬起来的马蹄子打在矛尖上乒乓作响,旋即在几个谋落叛军惊愕回矛的过程中再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插进了六人骑阵中,碰的一下马头猛甩,凭着高出一头的块头直接把迎面矮突厥马撞翻在地。经过多日的血战,城墙下李捷展现出了他的实力。当他看到三颗恐惧而凶狠的谋落崽子脑袋出现在自己身旁时,他下意识地挥刀砍了过去。在咔嚓几声脆响中,长安怪匠冯长丰出品的百炼横刀如同切豆腐般从三人身前划过,其锋刃之利,直到李捷的刀砍到马下,第一个突厥叛军才捂着被切开一半的脑袋喋血翻倒在地。紧接着,第二个和第三个突厥叛军的下巴被分开,脖颈喷出冲天血柱,甚至第三个叛军的胸腔裂开一条缝。
简陋的毛皮甲根本挡不住这锐利的刀锋,而在那个谋落骑兵最后的绝望呐喊中,寒冷的冰霜让他的心脏痉挛了起来,他的脸抽搐成一个怪诞的表情,随后敌骑像冰块般栽倒在了马下。李捷左侧的两个谋落骑兵被同伴的惨状吓傻了,直到一声闷响传来,二狗的蹄子踩碎了落马突厥的脑袋,他们才如梦初醒,对着李捷的背后举起了铁矛。
然而,战场上迟疑一秒就可以决定生死,他们挺起的两把铁矛永远没有机会再刺下去了。因为阿史那思摩的铁枪一举,右边的谋落骑兵被他当胸挑了起来,而左边的谋落骑兵背后发出脆响,口中狂飙鲜血翻倒在了地上。
阿史那思摩的坐骑也如法炮制,高高昂起了前蹄,狠狠踩踏到了落马谋落的背后。在咯拉拉的声响中,那个谋落人的背骨被不自然地陷了进去。此时,又有五十多骑的汗帐骑兵狂喊着冲到了前面,缺口迅速被撕破的难以愈合。
暂时松下开后,阿史那思摩的坐骑很有灵性地对二狗炫耀地喷了下鼻响,然后驮着尚且四处发愣的李捷,二狗则是郁闷地甩了甩马脑袋。“朔王贤侄,没事吧?”
阿史那思摩甩开了挂在上面的尸体,借着喘口气儿的功夫,有些关心的探过了他那张大萝卜脸。听到他的话,李捷也是回过神来,满是担忧郁闷地看着他。此时的阿史那思摩已不再是前两天那个富态的突厥公子模样。粘稠的血液溅在他的瑟金甲上,如同金色乌梅一般。
刚刚被洞穿胸口的血更是淋了他头盔一身,顺着挡住脸的金狼头护鼻和狼目边缘,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甚至连他卷曲的小胡子上都染上了浓艳的红色。当阿史那思摩看到李捷转过来的目光,他得意洋洋地翘着小胡子,朗声说道:“贤侄莫怕,有老叔在这里,没人能伤到你!”
“可是,我们这样杀下去,究竟是要做什么?”回看着阿史那思摩,李捷直接失声惊叫了出来。刚刚环视了一圈,李捷已经把周围战场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汗帐骑兵的勇猛顽强确实令人敬佩。
谋落老狐狸为了预防可能的叛乱,一面劝服薛努尔特勒怀柔安抚,一面却暗暗聚集了一万骑兵以备不测。
这两倍于己的敌军都被汗帐骑兵杀穿了三分之二,甚至谋落军阵边缘都有人开始溃逃了。但这一切已经没有战略意义了。
前方六百米右面,咄陆发所部同样被谋落骑兵所阻拦,他们艰难地浴血厮杀,试图向李捷靠拢。他周围所统领的一百最精锐死士如今仅剩下四十出头。周围谋落人掀起的狂风大浪仿佛随时要彻底淹没他们一般。
再远处,薛努尔特勒逃过一劫,惊魂未定地站在一块高地上怒嚎着。突厥贵族已经有三三两两下到阵地的,混乱的突厥叛军大营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过来。仅仅看了一圈,李捷就感到四面楚歌的感觉。尤其是凝望了一圈边缘上已经死伤狼藉的黑甲骑兵,李捷满是愤懑地对阿史那思摩嚷了起来。
“怀化王叔,我已经和你拼杀到了这里,你究竟有什么计划,还不告诉我吗?”“这个?”说到这里,阿史那思摩却磕巴了起来。哪怕透过金狼盔护面,都能看到他讪讪躲闪的眼神。磕巴了好一会,阿史那思摩这才哈哈一笑,说道:“贤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送死,也不会让我的部下白白牺牲。”
他岔开了话题,催促道:“我们快走,这些谋落崽子快溃散了。只要杀了薛努尔那个铁勒崽子,我们就赢了!”他拔马向前冲去,叹息道:“还没等李捷再喊些什么,胯下的二狗已经驮着他再一次狂奔了起来。”
李捷也渐渐适应了二狗的速度,终于从马脖子下解放出一只手来。他挥舞着刀,笨拙地自保起来。然而,形势越来越严峻。谋落万骑被凿穿,接应到了仅剩十三四骑的咄陆发。
汗帐骑兵终于杀到了薛努尔特勒立着的那个营内高地,但眼前又是一个谋刺叛军万人队。突厥叛军发出阵阵狰狞狼嚎。身后,沙波罗部落的八千骑兵也终于从烈焰的混乱中解脱出来,他们发出恐惧却杀机腾腾的目光。
东面、西面、背面都是敌军重重包围。凝望着山下厚实无比的叛军战阵,阿史那思摩平端着滴血的沉重黑铁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捷的脸色塌了下来。他知道单于都护府兵还有胜州兵河源军北下救援,但薛努尔特勒和谋落突骨如何不知道?
现在整个北方都是平静无比,要么是没有援军,要么是援军尚且太远。这个时间已经足够突厥叛军收拾他们了。“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郁闷地问道。
李捷再次将希望寄托在阿史那思摩身上,带着期待询问,然而阿史那思摩的回答仍然简短而决绝。李世民封赠的突厥俟利泌可汗凝视山下如云的叛军,举起大铁锚,只发出一声命令:“杀!”
他身后,浴血的三千汗帐骑兵跟随,他们如同滚落的巨石,毫无畏惧地冲向面前的黑色骑兵海洋。他们与小高地周围的战云和满脸血迹的刀疤刘小白脸对视,李捷也举刀呐喊,加入了战斗。
一个时辰过去,尽管汗帐骑兵勇猛善战,但在敌军的压迫下,他们仍被逼回了小高地。他们紧紧依靠着一块小空间来回奔跑以保持运动,用圆周阵抵抗四面八方的突厥叛军。每一次攻击,汗帐骑兵组成的圆周阵都会震动几分。人数逐渐减少,不足两千人。
又有几支带着血的突厥铁枪向李捷刺来,尽管他身手矫健如二狗,但在铁枪到达前,李捷已经消失了。
几个突厥叛军疑惑间,他们发现自己的战马前肢冒着脓血,痛苦地趴伏在地上。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李捷已经灵活地回到二狗身边,翻身骑上马背。在骑兵混战中,马下的每一秒都是极度危险的。
然而,李捷再次跃上马背时,回望北方,却是一片昏暗和无尽的鲜血。他看到自己一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疯狂的叛军捅倒,落马,发出濒死的吼叫。绝望开始在他心中蔓延。他自问:“我又要死了吗?”
他回想起自己的穿越经历,两辈子的短暂时光,都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李捷心中感慨万分,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他看到了李世民的英勇身姿,长孙织的英气逼人,秦卿的坚定不移,绿珠的温顺服从,还有杨翊充满期待的眼神。他轻轻念了一句:“母妃!”
最后一个慈祥美丽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停留。他脸上恢复了平静,心中想着,这一生他爱过、享受过贵族的生活,已经足够了。
他挥舞着刀,准备再次冲入敌阵,这时跟在他身后的小红脸盛问剑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殿下快看!”他们的目光不再聚焦在北方,而是远在南方的家乡。一顶红底黑字的苏字大旗犹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夜色中的黑暗。随着它的出现,黎明渐渐破晓,带来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