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知道贾琏和迎春不亲近,只当是因为迎春养在贾母身边,又和他不是一个母亲的,所以两下里才疏远,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在里面。其实凤姐以前和迎春关系也就一般,之所以最近走的稍微近了一点,不过是因为在秦可卿过世的时候,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王仁见落单的迎春当成了府里的丫头,色心大动,对她动手动脚,若是她来的快,就出事了。就这样,迎春受惊之后,吓得大病了一场。凤姐心中抱愧,所以百忙中还要关注迎春的病情,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的启帖,讲论症源,斟酌药案,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在凤姐赶来阻止之时,迎春已经挣脱王仁,跑了出去,所以并不知道王仁的身份。而王仁也带着家眷回南了,估计着在迎春出嫁之前,都未必再入京,而且王仁是外男,迎春遇见这种事,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肯往外说,所以凤姐就把这事隐下不提。迎春感念凤姐在她生病之时的照顾,并开导她,所以时不时的过来,逗逗大姐,和凤姐说说话。起初还好,自元春被封妃,又要回府省亲,凤姐各事冗杂,忙得茶饭无心,有暇的时候并不是很多,迎春也很有眼色,所以过来的也少了。没想到今日过来,没遇见凤姐,反而碰到了贾琏,想必贾琏对迎春没什么好话,以至于迎春哭着离去。
对贾琏让她远着点迎春的意思,凤姐并没有反对。对她来说,她觉得这样也好。本来凤姐照顾生病的迎春不过是因为愧疚而起的弥补心思。不明真相的迎春这么靠过来,凤姐难免会觉得有些不自在。再说原本她和迎春就不亲密,她也不喜欢迎春的性格,有贾琏的话,凤姐决定,她和迎春还是保持以往一样的距离最好。
迎春原本是感激凤姐待她的好,又被司棋和绣橘鼓动了几句,连奶嬷嬷都在她耳边让她和凤姐打好关系,所以迎春往凤姐房里去的次数稍微多了一些。只是她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她心里想和凤姐亲近,却不知道怎么做,在凤姐跟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以两人说话,全都是凤姐主导,时间一长,迎春能够感觉的到这种情况的尴尬。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等到后面去凤姐房中,被贾琏扫了出来,再往后,凤姐待她虽然面上笑容依旧,可是她能够感觉到掩藏在笑容后面的冷淡,迎春也就不怎么往凤姐房里去了。
不比贾敏一家在家中悠哉悠哉,贾府自从领了元春省亲的恩旨,益发昼夜不闲,连年也不曾好生过。过完年,贾敏带着几个孩子去贾家拜年。被贾母拉住,说起了贾敏一家到贾家一起迎接元春之事,王夫人也满脸堆笑的出言邀请贾敏。贾敏哪里会不明白王夫人的想法,不过是想着娘娘省亲是难得的盛事,喜事,是贾府阖族的荣耀,而给贾家带来这份荣耀的是她的女儿,所以她想让贾敏也跟着看看,开开眼,不无炫耀之意。
对于王夫人言语中的炫耀,贾敏根本不理会,神色淡淡的说了个“好”字。王夫人大感意外,本来她以为心高气傲的贾敏不会这么轻易答应,还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想着劝说贾敏,谁承想贾敏只用一个字就把她给打发了,而且脸上的神情就好像被问到今天晚饭喝粥这般平常小事,她答应了一般。本来王夫人想着给贾敏这么大的荣耀,让她参与这样的盛事,贾敏就算不感激她,也该谢谢她才是,没想到贾敏根本不当回事,王夫人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火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偏又不好发出来,憋屈死了。
转眼元宵在迩。自初八日起,省亲相涉内官外官来了一波又一波,连平素万事不理的贾赦贾政两位老爷都忙个人仰马翻。女眷这边宫里又要派出要教规矩的姑姑来。三玉早就经过宫里的嬷嬷指点过,所以规矩学的又快又好,其他姊妹没少私下里向她们请教。至十四日,诸事具已停妥,满府上下却也一夜未眠。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妆,静候贤德妃。过后,贾敏回忆这一天,她只用了“傻等”两字来评价。从早上就开始等,结果太监来传信,说贤德妃要到戌时才会动身。贾敏算了算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才出宫门。得,有的等了。相比于贾家兴奋的巴不得马上天黑,吃不下的诸位,贾敏带着几个孩子如同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安然若素。到了晚间,因为贾敏知道恐怕一折腾就是一整晚,所以拿钱给厨下,让厨下作了燕窝粥和熬了参汤送过来。
华灯初上之际,贾母带着合族女眷又出去迎接去了。像林家和薛家这样的亲戚是没资格列班站队去等候的,因此被安排在园子门口北边的三间小花厅静候传召。园门口南面三间厅原系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从北面的花厅窗子能够清晰的看到对面的动静。所以薛姨妈不时的起来,坐下,起来之后,就站在窗子一边,透着窗子偷偷的往外望。宝钗倒是安稳的端坐在椅子上,只是手中越缠越紧,绞成麻花一般的帕子显露了她的内心并不如外面所表现的这般平静。
就在贾敏等的不耐烦,而薛姨妈也越发焦躁之际,窗外丫鬟一溜小跑过来,疾声道:“娘娘传喻,要见姑太太、姨太太和几位表姑娘。”薛姨妈和宝钗忙站起来,让同喜、同贵、莺儿等人帮着收拾。跟在三玉身边的丫头也帮着察看是否有不妥之处,贾敏也整整了身上一品诰命夫人的衣冠,在丫鬟们带领下去了省亲别院的正殿,拜见元春。就算元春见过贾敏,但是那个时候还是幼时,不记事,彼此之间能有什么感情?薛家也是如此。如今元春更是身为皇妃,高高在上,说话也不能想寻常姑侄、姨外甥女一般那么随意,因此拜见之后,贾敏她们就跟布景板一般,站在一边,看元春和家人叙些别情及家务私情。
等到宣宝玉见过之后,元春就开始了游园之旅。薛姨妈走在后面,忍不住叹道:“若是娘娘也传蟠儿渐渐就好了。”宝钗忙笑道:“母亲,可是糊涂了,外姓男怎么就见得?”薛姨妈这才不说什么。虽然薛姨妈和宝钗的声音低,但是跟着后面的三玉也听到了,不由得想到清玉和霁玉身上。她们三个等了半天,好歹还见了元春一面,清玉和霁玉却脸面都见不到,空等一夜,真没意思。黛玉想的更多一点,霁玉年纪比宝玉还小,若是元春有心,又有何见不得?但是却不见元春提及,不过是因为见了霁玉,不见薛蟠不好,但是见薛蟠的话,薛蟠年纪大,而且为人又是个提不起来的,所以干脆也谁都不见。……
越想,黛玉越觉得心下不快。按道理,霁玉是元春的亲姑表兄弟,年纪又不大,纵使见见又何妨?难道怕被人觉得厚此薄彼不成?可是薛蟠又如何能与霁玉相比?不说人物、品貌、门第、……单从亲戚上说,霁玉也比薛蟠和元春血缘上更近。的确,元春是厚此薄彼了,只是其中的“此”和“彼”正好倒了过来罢了。或许是因为王夫人和贾敏的嫌隙才使元春如此薄待霁玉,但是若是因为这个,又何必让他们一家来?黛玉暗下决心,要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将元春轻看林家那一眼的脸面给赚回来,不想她这个心情却与原著暗合。
黛玉的这个心理,贾敏并不知道。因为她是一品诰命夫人,所以不可能如同薛姨妈一样跟在后面,必须走在前面。她正在搀扶着贾母,陪元春游幸省亲别院。虽然是跟在元春身边,但是从头到尾,都没贾敏说话的地方。她只是跟在一边冷眼旁观罢了。心中默默的算计着,今日荣国府中,处处花灯烂灼,省亲园中,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像,富贵风流。其鼓乐烟花盛宴排场花费,几乎能再建一座花园。只得了一点点皇帝的恩宠就这般得意忘形。也不知那些在今天夜里得意忘形的那些,被抄家问罪之日,可能想到今日的忘形正是埋下祸根之时?
到了已丑正三刻,元春颁下赏赐,在哀哀告别之后,起驾回銮。看着元春颁下的赏赐,贾敏心中暗叹,就元春赏下的这点东西,还不及贾府花在她身上的一个零头。纵使外面有些找补,但是贾家在元春身上只有赔的,没有赚的。其实贾敏真没看出元春封妃给贾家带来什么好处?除了让贾家更加骄奢淫逸,飞扬跋扈,以致抄家之后多添了不少罪名之外,再就是王夫人得了个五品宜人的诰命,剩下的再没有了。或许书中贾政被点为学差一职是她封妃之后给贾政带来的?
只是差使是好差使,桃李布一方。但是人不对。历来担任学差一职的,就算不是科举出身,也是名满一方的大儒雅士,否则难以服众。偏偏贾政既非科甲晋身,又没有李白那般的才华名声,哪里压的住仕林清流的读书人?历来官场上师生、同年、同乡、……其关系可用来积累人脉。但是纵使碍于他的官职,下面的士子称他一声“先生”,心里也不会把他当作老师一般尊敬,谈何积累人脉?贾政这个学差当得称职不称职书中没有明言,但是在他任满之后,皇帝并没有给他升职,其意不言自明。
赫赫扬扬的省亲大戏随着元春銮驾的离去而落幕。荣宁二府中因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贾敏一家不好多做打扰,辞别贾母,回到自家。一夜未睡,贾敏身子虚,支持不住,回房补眠去了。几个孩子倒是精神,聚在一起说笑。漱玉皱着小鼻子,道:“本来还以为娘娘省亲是件大热闹,结果白累了一晚上,一点意思都没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上街赏花灯。当年,我们在扬州的时候,灯节赏灯猜谜,可是打遍扬州无敌手。京中的元宵之夜,应该比扬州更加热闹繁华,可惜,来了京里这两年,却没机会去看。”
釉玉笑笑道:“你就知足吧。好歹你还见了皇妃一面,而且吟诗听戏你都参与了,事后还有赏赐。大哥和二弟也跟着累了一晚上,除了得了表礼一端,金银锞一对,连皇妃的影子都没看到。……比起那府里的环三爷来,大哥和二弟还算有福的,他连去站班的机会都没有,精精神神的一个人竟然被称病,大正月里的这般咒人,也不嫌忌讳的慌。”
漱玉诧异的道:“咦?这事大姐姐你怎么知道的?”省亲那一晚她们似乎一直在一起,她怎么不知道?不过省亲里面的人有没有贾环,她还真没有注意,若非釉玉提起,她都不知道贾环没来。釉玉神色略带点惆怅的道:“我出去更衣,听见几个婆子嚼舌头说的。说是原本赵姨娘兴头头的给环哥儿作了新衣裳,准备省亲的时候穿。谁知被告诉不用环儿去了,赵姨娘大闹了一场,惹恼了二舅舅,她人也跟着被禁足了。……其实何必呢,纵使来了又能怎么样?不得娘娘召见,还不是跟外面的人一样傻等。赏赐中也没少了他那一份。”
因为话题涉及到嫡庶之别和嫡母打压庶子这个问题上,比较沉重。纵使在林家贾敏待几个孩子一般无二,但是大环境在那,所以他们在家还好,若是出门免不了受到影响。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也不好多说,所以几个人又闲话了几句,以回房休息为理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夫人和贾敏已经是专门为了置气而置气了,所以反是能给贾敏找麻烦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书中在写到凤姐协理宁国府的时候,曾有这么一段“凤姐见发引日期在迩,也预先逐细分派料理,一面又派荣府中车轿人从跟王夫人送殡,又顾自己送殡去占下处。目今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邢王二夫人又去吊祭送殡;西安郡妃华诞,送寿礼;又有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一面写家信并带往之物;又兼迎春染疾,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的启帖,讲论症源,斟酌药案。各事冗杂,亦难尽述,因此忙的凤姐茶饭无心,坐卧不宁。到了宁府里,这边荣府的人跟着;回到荣府里,那边宁府的人又跟着。凤姐虽然如此之忙,只因素性好胜,惟恐落人褒贬,故费尽精神,筹划的十分整齐,于是合族中上下无不称叹。”
凤姐这般为迎春的忙前忙后,而且还是正忙得时候,但是事后却不见凤姐待迎春有所亲密,所以我猜想必有其他的缘故。
☆、第八七章 分崩
娘娘省亲后接连两三日里,收拾完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吃酒看戏;呼朋唤友;拜访至亲故旧;……至此;这个正月;荣宁二府才有些过年的样子。贾府中除了凤姐儿这般事多任重的;余下的就都是宝玉这样极无事最闲暇的。因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都是闲时。宝玉得众姊妹相伴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很是快活,但是美中不足的是黛玉她们不在,于是便往贾母处,立逼着叫人去接去。因此,在贾敏带着几个孩子回家没两天,贾母就派人来接。
面对贾母派来的嬷嬷,依着她本心,贾敏不想让三玉过去,但是贾母这头理由充足,不好推脱,所以贾敏想了一下,收拾收拾,亲自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贾府。贾母见到贾敏非常高兴,只是有些纳闷,怎么去接孩子变成大人也跟着过来了,于是问道:“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怎么过来了?”贾敏笑道:“前儿我走的时候,看见母亲神疲力倦,担心母亲,虽然我问过几个婆子了,说是母亲无事,但是到底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左右正月里无事,所以我就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可是不高兴见到我不成?既然这样,把几个孩子送到了,我回去就是。”
见贾敏这么关心她,贾母乐得眉开眼笑,宛如一朵花,笑道:“既如此说,虽然我无事,但是也要住上几日再走,没的跟以前一样,呆不到半日就离开。”贾敏笑着上前搂着贾母的一只胳膊,笑道:“母亲怎么说,怎么是。直住到母亲腻歪我,厌烦我,开口撵我的时候,我再走,好不好?”虽然明知道贾敏后面的话是在哄她,但是贾敏摆出的这个态度让贾母很高兴,笑着点上贾敏的头道:“都多大人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撒娇,也怕人笑话。”
贾敏笑笑道:“不管我多大,我都是你的女儿,这女儿和母亲撒娇,有什么好笑话的。再说,谁愿意笑话就笑话去,我不在乎。”贾母搂着贾敏,摩挲着她的背部,笑得见牙不见眼,调侃道:“你个没脸皮的东西,就会撒娇。”贾敏偎依在贾母的怀里,轻轻阖上双眼,享受着母女温情,一言不发。原本贾敏他们第一次上京在贾府的住处,被拆掉,扩进了大观园中,所以这次贾敏过来,晚上她和贾母一处安寝,三玉原本在贾母的院子里有房间,清玉和霁玉则住到原本宝玉为了和秦钟一起读夜书而收拾出来,最后却闲置的外书房。
贾敏一家刚到贾家,可巧就赶上说是明日东府唱戏摆酒,因此东府派人请他们一家过去看戏、放花灯。打发走了东府过来传话的丫头,贾敏派人告诉几个孩子,心中暗自叹气。贾珍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半的日子听戏摆酒,厨房里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杀鸭,山珍海味的烹上来。穷奢极侈,单这排场费用,一年就不知道花用多少。荣国府这边则由贾母带头,也差不多如此,真真是只见安富尊荣,不见运筹谋画者。
贾敏是不喜欢听戏的,所以就没过去。由清玉和霁玉陪同釉玉她们三个过去看戏,叮嘱再三,三玉由丫鬟婆子环绕过府,才放下心来。陪贾母说了半日的话,贾母休息后,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