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宴席上,大家依旧说说笑笑,但是到底被宋氏的话败坏了气氛,在奶娘抱着全哥儿回来,禀报全哥儿抓了毛笔和罗大人为了凑趣而放在上面的官印后,等贾敏放了赏,大家又坐了一会儿也就散了。送走内眷,贾敏从奶娘怀里接过正摆弄罗大人装官印的大红锦绣金丝锦囊玩耍的全哥儿,将下面的事情交付管家婆子,抱着孩子回房,静等外院筵席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外室子和庶子不同,似乎在没有认祖归宗之前是不能继承财产的。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们国家新修改的婚姻法,那些小三小四生的孩子是有继承权。让人看了真想大呼一声,靠,没想到还不如古代呢。
☆、第叁八章
贾敏把百宝阁上的八音盒拿过来,上了弦给全哥儿。全哥儿欢喜的咧着小嘴,抱着八音盒在床上自己玩。站在下面的奶娘姜嫂子眉飞色舞的向她讲述全哥儿抓周时的情形,贾敏心不在焉的听着。正听到姜嫂子讲述全哥儿抓完东西之后,在场的人大肆夸赞他的时候,钱嬷嬷从外面进来。贾敏看到她,伸手止住姜嫂子的话头,吩咐在场的好好看顾全哥儿之后,起身和钱嬷嬷走到了西间说话。
“都打听清楚了?”贾敏落座之后发问。钱嬷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打听倒是打听出个大概。说是前几天,老爷从前门胡同的同庆班领走两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而且还将什么人给打了,扔到了盐场。那两个孩子已经被卖进去半年多了。”怕贾敏不明白,钱嬷嬷又道:“那同庆班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是戏园子。但是私下里买来的孩子不仅要学戏,其中出色的被挑出来作扬州瘦马和小倌来养。所以这同庆班唱戏唱得好的角少,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也不留下来做台柱,都被他们转手卖给其他戏班了。因此同庆班并不能出入达官贵人的门庭,只能在下面搭台。不过班主并不以为意。”
钱嬷嬷并详细的说明林海领走的孩子来历,反而详细的把兴庆班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不用她再往下说,就已经表示这两个孩子绝不是林海在外养外室生的。毕竟若是林家的血脉,就算林海碍于贾敏不好把人领回来,也不可能把孩子送到那个低贱的地方,何况还是一呆就半年多。钱嬷嬷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才拐弯抹角的告诉贾敏。
前面散了,林海带着几分酒气进屋。在贾敏怀里的全哥儿看见林海眼睛都亮了,伸着手臂,冲他“啊啊”的叫唤。林海看见儿子如此模样,眉眼含笑,伸手抱过全哥儿,轻轻的把他抛向空中,屋子中响起了全哥儿天真无邪的笑声。抛了几下,贾敏拦道:“老爷,才吃了酒,虽喝了醒酒汤,可是还是去洗洗的好,免得熏到了孩子。”若是因为醉酒,手一时不稳,摔到了孩子可怎么办。
林海侧身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觉得酒气大了些。就把孩子交到贾敏手上,让人舀水,他要沐浴。玩得正高兴的全哥儿突然被父亲抛弃,很是不满,在贾敏的怀里又蹦又蹬,嘴里“啊啊”的叫着。贾敏忍住气笑着点上儿子的脑袋:“你个小磨人精,这都一周了还不会说话。你的姐姐可比你强多了,早早就会说话了。”
顾嫂子忙凑趣道:“太太说的哪的话,这小孩子说话晚有的是,有的都两周了还不能开口呢。小少爷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我们说什么他的都懂,聪明着呢。所以我估计,不等到过年的时候小少爷就会说话了。”贾敏现在开始给全哥儿加辅食了,看她的做法,估计顶多再让孩子吃到开春,就该掐奶了。顾嫂子为了前程,不遗余力的在贾敏面前表现。
贾敏笑笑不语,径自逗弄着怀里的全哥儿。林海沐浴完毕,换过衣物,没有束发,披着半干的头发进来。坐在贾敏对面,从身上掏出一个手帕,仔细的掀开之后,露出里面的一串佛珠道:“这串佛珠是天珠穿成,由藏边的活佛加持过。后来作为贡品献给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把这个赏给了我祖母的祖父,后来又被他送给了庄先生。这次被庄先生拿出作为全哥儿的周岁礼送给他,保佑他诸事安康。你先收好了,回头给全哥儿戴上。”
贾敏伸手接过来。林海又叮嘱道:“这个东西切记,不能让外人随意触摸。”贾敏点点头,忍不住向那天珠看去。这天珠物呈深褐色,颗颗饱满圆润,散发出一股温润的光泽,每颗天珠之间,
为了防止天珠相碰而受损,还有个小小的隔珠。虽然不起眼,不过贾敏对于这个还是知道一点的,特级天然玛瑙玉髓质地的至纯天珠,颜色深红近乎黑褐色,眼前的颜色还要更深邃一些,绝对是至纯天珠。
天珠这东西,是藏族人最为贵重的护身符,诚心供养佩戴天珠可以消除业障、获得福报、避免被邪魔外道侵害,又可增强体力,招财进宝等等。真品天珠,那价钱可不是按照首饰来算的,而是论颗算钱的。在她那个时代,一颗真品老天珠,少说也要十几万。虽然这边的价钱不好说,可是这东西既然曾经被作为贡品,而且是由活佛加持过的,绝对价值连城。庄先生送的这份礼物实在是珍贵的很。
“老爷,我今天在宴席上听说一件事。”贾敏开口讲早前宋氏的说辞转述给林海听,讲完后笑道:“若说老爷在外面养外室,这我是不相信的。不过宋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而且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虽说没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是也差不多少。这事会不会对老爷的前途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我觉得这事可能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想着抹黑老爷,使老爷声名受损,所以老爷要及早想法子应对才是。”
听说贾敏这么一说,林海自然知道如此一来全哥儿的庆生筵被搅了,忍不住怒道:“哪有在人家家里做客,却这般喧宾夺主挑衅主人道理,真是不知所谓。让太太为我担心了。”旋即又叹道:“唉,我知道这帮人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你放心。那两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想赖也赖不到我头上。再说,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来历,不过是想着把水搅混了,从而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得到些好处而已。我们不用理会,等把孩子送走,他们看没有文章可以作,事情就会平息了。”
贾敏挑挑眉,故作惊讶的一连串的问道:“哦?那两个孩子不是老爷的,那么是谁的?老爷为什么会对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上心,甚至不惜名誉受损,难道这两个孩子对老爷很重要吗?”其实贾敏对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林海苦笑道:“这两个孩子父亲是梦白,母亲是秦淮河上画舫上的一名魁首。梦白自诩风流,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的母亲看上眼了,就把她包了起来。后来梦白跟我到扬州为幕,不知道怎地,被那花娘找上门来,而且还抱着一双孩子。那花娘不肯把孩子交给梦白,想借着孩子入让梦白纳她入门。风流归风流,梦白身为孔孟的弟子,自然不能让这样的女子入家门。事情就僵在了这里。那女子又不肯离去,梦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每个月给她银两以供她在扬州的生活。”
“谁知道,后来那女子不知怎地又勾搭上一名山西来的富商,哄他将她纳了回去。那女子随山西富商离去的时候,给梦白写了封信,交给下人,让他随同孩子一并送到梦白处。哪成想,那下人也是胆大包天的,不但没有送信给梦白,而且还把信吞没了,并把孩子卖到了同庆班。后来梦白去了那女子居住的小院,见人去楼空,以为那女子想明白了,带着孩子离开了,虽然也派人到金陵找过他们母子三人的消息,但是直到梦白过世,他也没收到消息。前些日子,那下人不知道梦白已死,狗胆包天,把钱花光了,竟然找上门来,想以孩子为要挟,敲诈梦白。那下人所做之事因此而败露。”
“不管怎么样,纵使他们的母亲不堪,可是那两个孩子都是梦白的血脉,怎么也不能流落在那个腌臜的地方,所以就把他们赎了出来,找个妥当人照看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也就不用告诉你了,回头我派人把他们送回梦白老家事情也就完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传到了你的耳中,而且传的还如此离谱。”
贾敏顾不得感叹那下人的无良,想了想问道:“老爷打算就这么把孩子送回去?梦白的妻子纵使在贤惠,也不一定会认下他们两个。”贾敏直截了当的指出问题的症结所在。若是送还林云骨灰的时候把这两个孩子一并送回去倒也罢了。如今人已经死了半年,你这头又送孩子回去是怎么回事?若是姨娘生的倒也无话可说,可是这两个孩子乃是外室子,而且林云的妻子生了三个儿子两女,难道还稀罕别人给林云生的孩子不成?平白无故的让“外人”来给自己的孩子争家产不成?从梦白在外,其妻子只肯将身边的人给他做妾,而不允许他在外纳妾,就可见林云之妻是何样的人了。否则林云也不会留下无数风流帐,却没有一个能够领进门的。
林海道:“我知道梦白的妻子未必愿意接收这两个孩子,可是他们终究是梦白的血脉。我曾受梦白的救命之恩,自然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流落在外,深陷污泥之中的道理。所以我想着写一封信给梦白的宗族,并让两个孩子认我为‘义父’。上次我们送梦白骨灰的时候不是曾经赠予他们家一千两银子嘛,这次也一并带过去一千两,以供这两个孩子的成长花费。我想这样的话,有宗族的压力,和我的面子,还有足够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费用,而且这两个孩子身上又流着林家的血,梦白之妻应该不会把两个孩子拒之门外。” 林云和林海相处的时间比较多。从林云偶尔说漏的支零片语中,林海比贾敏知道林云之妻的彪悍,觉得她未必会认下两个孩子,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办法。
听了林海的一番话,贾敏如同听天书一般,傻呆呆的望着林海,无言。此刻她终于知道书中黛玉的天真不谙世事随了谁?而导致黛玉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是谁了?她真想劈开林海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大脑的回路明显和众人的迥异不同。怎么会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这么容易?你的官是够大,可是岂不闻“县官不如现管”,山高皇帝远的,又是一个内宅妇人,能有多大见识,怎么会卖你的面子?纵使是丈夫的血脉不假,可是那是丈夫和别人生的,她就能真心看顾,没有一点隔膜?
贾敏无奈的叹道:“老爷,你的心是好的。其实就算梦白之妻不认下这两个孩子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们是外室子,而且梦白家里已有三个儿子承继香火。梦白又从来没和家里提过此事,夫丧不过半年,外面的孩子找上门来,你让她一下子怎么接受的了。就算在这重重压力之下,梦白之妻捏着鼻子勉强认下他们两个,可是你能保证她会对待两个孩子好吗?纵使送去了足够的银两,又怎么能保证这钱就是用在了他们身上?若是梦白在还好些,还能护着些,可是梦白毕竟不在了。妻子不贤,苛待庶出子女或者继室对前妻所生子女不慈之事,老爷也不是未曾听闻。这两个孩子,本身母亲身份微贱,又是这样被认下,若是再没有人护持,地位未必会比仆役强多少!”看看贾环就知道了,赵姨娘还算是得宠的,贾政对他还算是看顾,可是贾府府上下还不是好多人瞧不起他。何况一个烟花之女生的外室子,又没有父亲依靠,能在家里有什么地位。
“这,……这该如何是好?虽然把他们送回去不合适,可是总不能让他们流落在外吧?”被贾敏问住了,林海也觉得他的想法有些不妥当,忙问道。
贾敏低头沉吟半晌道:“老爷一定要让他们认祖归宗吗?”她脑海里涌出一个想法,渐渐成形。
林海奇怪的道:“不让他们认祖归宗,谁抚养他们怎么长大成人?你可别说要把他们送到育婴堂。育婴堂那个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个时代一般没有人会帮着别人养孩子。虽然也有类似于后世孤儿院一般的育婴堂,但是这里面的孩子,若是容貌不出众还好,若是出色的,也都落不到什么好地方。
只要不是非要认祖归宗不可,那么把孩子养大还是比较容易的。贾敏把她的想法娓娓道来:“梦白对老爷有救命之恩,所以老爷才想着不让他的血脉沦落不堪之地,免得侮辱祖宗之名。只是这两个孩子身份尴尬,送回去徒生是非不说,而且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干脆帮着把这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将来成家立业,不也算是报了梦白的救命之恩。”
林海想了想,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本来我就想着让他们认我为‘义父’的,我这个作义父的帮着抚养孩子实乃正常。不错,不错,太太倒是想了个好主意,不仅解决了我的难题,而且全哥儿多了个兄弟。将来长大了,兄弟两个互相扶持,倒也是桩妙事。我这就派人把孩子接到内院,从此要太太多多操心了。”
看见林海就要吩咐人到外面把孩子接进来,贾敏忙拦阻下来,又对林海说:“老爷把人接进来,打算怎么介绍这两个孩子?”
林海不解的道:“这还用说,他们称我为义父,当然是我的养子和养女了。”都说这么明白了,贾敏还问,林海有点搞不清楚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贾敏叹道:“老爷可是糊涂了。就算是老爷的养子养女,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们的身份。这养子身份在宗族里算是小宗,都是以家奴视之。怎么能够和全哥儿称兄道弟?何谈相互扶持?若是将他们拿奴仆看待不但违了老爷抚养他们的一番好意,而且就他们的出身,恐怕在府里会被人瞧不起。难道老爷报答梦白的救命之恩,就是让他的孩子为奴为仆?”
“自然不是。”林海赶紧否认。抚上颌下的几绺胡须,林海叹道:“太太提醒的是,若非太太说明,我险些犯下大错。若是依照我先前行事,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拿何面目见梦白?只是认作养子养女都不可以的话,那我可真就没法子了。”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贾敏,道:“不知道太太可有什么周全之法,能够解此难题?”
贾敏试探着说出她的想法:“梦白和老爷主幕一场,而且又对老爷有救命之恩。梦白老家那里有宗族,有房屋和产业,又有朝廷发下的抚恤银子和我们送去的一千两,梦白的三儿两女不用我们操心。唯独把这两个孩子撂在了半道,我们若是帮着安排了,那么也算对的起梦白,他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老爷想把他们认作养女养子,抚养他们长大成人,给他们娶妻立业。这主意是不错,但是他们的出身难免会让人诟病。若是不会给老爷带来什么不方便的话。反正两家都姓林,五百年前是一家。既然这样,何不干脆认在老爷的名下。”
“认在我的名下?”林海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贾敏会有这么个想法,有些惊讶的重复道。双目圆睁,惊异的望着贾敏。低头想了想,其实真要认在自己的名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一样的把孩子抚养长大,嫁娶,立业。况且他又不是没有子嗣传承后代,认了下来也没什么大碍。他膝下子嗣单薄,都这把年纪了,将来纵使再有儿子的几率不大。这双儿女的年纪比全哥儿大,若是养好了,尽可以帮到全哥儿。义子和认在名下的儿子帮助可是不一样的,只是……
林海犹豫了半晌,才道:“认下来倒也无妨。我这边倒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这两个孩子终非是梦白的血脉,我们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