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边关时讨了我亲娘到身边伺候,伺候来伺候去便生下了两个野种。
“女主得知此事以后将我们母子三人接进了王宫,我亲娘吓得日日不得安宁,不知道女主会怎么处置夺她丈夫的坏女人和我们这两个野种。没想到女主不但没有杀我们,反倒将我们留在宫中,并赐了”永闲“和”二闲“这两个名字给两个小野种,可谓天恩浩荡。
“然我们在宫中的身份一直极为尴尬。说是主子,可我们母子三人在宫中没有任何身份,住在偏殿里看尽了宫人、内官的脸色。别说是做饭这样的日常小事,种菜、缝补、修屋、铺瓦……什么事我们没做过?”
他说得轻松,她听在耳里却像在看一个孩子悲惨万状的儿时记忆。没有任何前提,酸不溜丢的眼泪哗啦啦地泻了满面,倒把二闲吓着了。
沾满油渍的手也忘了擦,他一手油一手面就爬上了她的脸,“怎么哭了?哭什么?”
她吸吸鼻子,还不忘避开他脏兮兮的双手,“我……我以为身为王爷的你必定过着优渥厚实到让人嫉妒的日子,没想到你……你从前……”
“所以现在能快活就快活,我才不想费脑子跟任何人斗个你死我活呢!”
他坦然地笑着,身披余晖,卷着衣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样子,深深地、深深地刻进了九斤半的心底。
此生,第一次有人为她洗手做汤羹。
此生,她再忘不了这个人。
“爹,我不管,反正这辈子我非小怜不娶。”三哥赖在树阴底下死活不起来,吵着嚷着耍着疯。
他老爹从旁劝慰着:“你这样吵吵闹闹的,也不怕乡亲们听见笑话。”
“笑吧!笑吧!本来咱们家就够丢人的。”老三越说越来劲,“说起来咱家也是出了青衣的人家,咱家九斤半那可是伺候过娘娘,又伺候了女主的大人物,可咱家怎么连区区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呢?也难怪小怜她爹瞧不上咱们家,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
他老爹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你大哥娶亲用的是九斤半卖进蒙家当丫鬟的身价钱,你二哥娶亲用的是那些年九斤半当丫鬟攒下来的月钱。这些年九斤半在宫里当差,虽得了青衣的尊贵身份,可银钱上咱们可是一点没沾到光。
“我本想着再过一年她就放出宫了,自然会带回这些年的俸禄,多少拨一点也够你娶亲了。谁知道你什么人不好看上,非相中一破落书生家的女儿。彩礼要得比谁都多,当他家女儿当真是那官宦人家府邸里走出来的呢!”
他不说还罢了,这一说倒把老三的脾气给说了出来,当下放了狠话:“小怜那般好,别说是五百两银子,就是她爹要五千两银子的彩礼钱,我也要把她娶过门。”
他老爹气得甩着手跟在后面骂:“这几年你大哥二哥带着两个媳妇,又生了一帮小的。这一张张的嘴都要吃要喝,咱家就那十来亩田,能吃饱饭,穿两件鲜亮点的衣裳就不错了。你还指着老子积攒下多少银子吗?你想娶那破落书生家的女儿——行!等九斤半回来,你问她要钱娶亲吧!就怕那姑娘等不得,转眼就嫁了,我看你横去。”
这爷俩一路骂一路屐着鞋往回走,远远地就看见屋里炊烟袅袅。他老爹拍着大腿大喝不好:“怕是遭了贼!”
爷俩连滚带爬冲进家门,闯进厨房一看。
“爷,您回来了?时辰刚好,饭已做得,可以吃了。”
从哪里来了这么一半大不小的男人杵在家里管他们叫爷?
这辈子只有他们爷俩管别人叫爷的分,从来没有被人家尊称的时候。爷俩傻愣愣地望着桌上八碟菜,还是老爹反应快,头一个尖叫起来。
“谁让你煮这么多菜的?这可是我备下,下旬预备请村长吃饭使的。”
就这么点菜还要备十来天再请人吃饭?二闲翻了个白眼,满面的笑却是毫不松懈。手臂一挥,他指使这两人往里面瞧。“回两位爷,主子已用了餐正跟大爷、二爷、大夫人、二夫人说话呢!”
主子?他们家哪来的什么主子?还又是爷又是夫人的,这喊的都是谁啊?
老爹朝里屋张望,瞧见了一张很是陌生的脸,可她那身青衣他瞧着却很得眼缘。自家世代农人,老三遇到一破落书生的女儿便当个宝似的,能让一位青衣主子落户他家,唯有……
“九斤半?是你吗?你回来了?”
老爹冲上前,将围着青衣坐着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通通推开,兀自拉住她的手老泪纵横,“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啊!爹盼你盼了多少年啊!”
多年不见家人,心中本还有几分尴尬的九斤半见到老爹的泪,自己眼也酸了。拿帕子掩住脸,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充当奴才的二闲抖着机灵上来就把老爹的手挽住,“这位想必就是老爷吧!我叫二闲,是女主派来伺候主子的。如今主子被放出了宫,我也就跟着伺候出宫了。”
“这宫人到了年限被放出宫,还配个男人伺候在旁?”老爹没见过啥世面,也不懂这宫里的规矩,愣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面白唇红的奴才。
九斤半挡在二闲面前哼哼笑道:“他是内官,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
满屋子的人将注视二闲脸部的视线集体移到他两腿之间的位置,而后异常整齐地发出一声——
“噢——”
九斤半有些疲惫地自庭院中躲回自个儿的屋里,捶捶肩膀揉揉脖颈,她只想窝在床上再不想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