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脸上是类似于欢喜的笑,可是我并不瞧得出欢喜的神情。他说:“应该不会很快吧。三日后我就要回边地去,皇上准我每三月回来述职一次。”冬日浅浅的阳光落在哥哥英健的身子上,不过是淡淡的一圈金黄光晕。
我无法继续关于哥哥婚事的谈话,只好说:“皇上都已经和你说了么?”
他听得此话,目光已不复刚才是散淡,神色肃峻道:“臣遵皇上旨意,万死不辞。”
我点头,“有哥哥这句话,我和皇上也放心了。汝南王与慕容氏都不是善与之辈,你千万要小心应对。”我的语中微有哽咽,“不要再说什么万死不辞的话,大正月里的,你存心是要让我难过是不是?”
哥哥宠溺地伸手抚一抚我的额发,“这样撒娇,还像是以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长大。好啦,我答应你,一定不让自己有事。”
我“扑哧”笑出声来,“哥哥要娶嫂子了,嬛儿还能没长大么。”我微微收敛笑容,拿出一卷纸片递与哥哥,“如有意外,立刻飞鸽传此书出去,就会有人接应。”
哥哥沉声道:“好。”
虽是亲眷,终究有碍于宫规不能久留。亲自送了哥哥至垂花门外,忍不住红了眼圈,只挣扎着不敢哭。哥哥温言道:“再过三个月说不定咱们又能见面了。”他觑着周围的宫女内监,小声道:“这么多人,别失了仪态。”
我用力点点头,“我不能常伴爹娘膝下承欢,还请哥哥多慰问爹娘,嘱咐玉姚、玉娆要听话。”我喉头哽咽着说不下去,转身不看哥哥离去的背影
折回宫时忽然看见堂前阶下放着两盆水仙,随口问道:“是陵容小主刚才送来的么?”
晶清恭谨道:“是。”
我微一沉吟,问道:“陵容小主来时在外头待了多久?”
晶清道:“并没有多久,小主您就问是谁在外头了。”
我这才放心,还是怒道:“越发出息了,这样的事也不早早通报来。”
晶清不由委屈,“陵容小主说不妨碍小主和少爷团聚了,所以才不让奴婢们通传的。”见我双眉微蹙,终究不敢再说。
然而我再小心留意,陵容也只是如常的样子,陪伴玄凌,与我说话,叫我疑心是自己太多心了。
日子过得顺意,哥哥回去后就像薛府提亲,婚事也就逐渐定下来了。
卷一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珠胎
到了二月里,天也渐渐长了。镇日无事,便在太后宫中服侍,为她抄录佛经。冬寒尚未退去,殿外树木枝条上积着厚厚的残雪,常常能听见树枝断裂的轻微声响。清冷的雪光透过明纸糊的大窗,是一种极淡的青色,像是上好钧窑瓷薄薄的釉色,又像是十五六的月色,反倒映得殿中比外头敞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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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玄凌的缘故,太后对我也甚好,只是她总是静静的不爱说话。我陪侍身边,也不敢轻易多说半句。
流光总是无声。
很多时候,太后只是默默在内殿长跪念诵经文,我在她身后一字一字抄录对我而言其实是无趣的梵文。案上博山炉里焚着檀香,那炉烟寂寂,淡淡萦绕,她神色淡定如在境外,眉宇间便如那博山轻缕一样,飘渺若无。
我轻轻道:“太后也喜欢檀香么?”
她道:“理佛之人都用檀香,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她微微举眸看我,“后宫嫔妃甚少用此香,怎么你倒识得。”
“臣妾有时点来静一静心,倒比安息香好。”
太后微笑:“不错。人生难免有不如意事,你懂得排遣就好。”
太后的眼睛不太好,佛经上的文字细小,她看起来往往吃力。我遂把字体写的方而大,此举果然讨她喜欢。
然而许是太后性子冷静的缘故,喜欢也只是淡淡的喜欢。只是偶尔,她翻阅我写的字,淡淡笑道:“字倒是娟秀,只是还缺了几分大气。不过也算得上好的了,终究是年纪还轻些的缘故。”不过轻描淡写几句,我的脸便红了,窘迫的很。我的字一向是颇为自矜的,曾与玄凌合书过一阕秦观的《鹊桥仙》。他的耳语呵出的气拂在耳边又酥又痒:“嬛嬛的字,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沼浮霞。”(1)
我别过头吃吃而笑:“哪里有这样好,皇后能左右手同时书写,嬛嬛自愧不如。”
他淡淡出神,只是一笑带过,“皇后的字是好的,只是太过端正反而失了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