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到来自雅典的艺术家们精湛的表演,实在是难得,所以观众们神情都非常专注。这个剧场是腓力引以为豪的露天剧场,坐落在培拉城中的一个山脚下,与雅典著名的剧场一样,也是倚着山坡修筑而成,可以容纳1200人左右。观众席位就设在斜坡的阶梯上,用山岩凿成,中间有通道供观众走动。它的形状像一把展开的折扇,呈半圆形,因此又称为圆形剧场。圆形剧场的中间地势平坦,用木材和大理石修饰得光滑、整齐,是演员们演出的舞台。演员们嘹亮的歌声和对白可以让观众听得很清楚。
观众们正等着下一幕的演出,有人拿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喝起来,声音开始嘈杂。这时从剧场门外忽地又涌进了一批观众,占据了通道,剧场变得拥挤不堪。
腓力不禁又皱起了眉头,今天的秩序是有些不对劲儿。剧场外的卫兵们是怎么搞的,一下子又放进了这么多人?望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剧院和乌压压的观众,腓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总不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得由自己亲手安排吧?先接着看戏吧,一切等婚礼结束再来处理。这次一定要给这些卫兵们点颜色看看,平日里也太纵容他们了。
腓力对台上的剧情不太感兴趣,便又想喝酒了。一想到酒,他就有些坐立不安,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怎么能少得了酒呢?“卡利安,卡利安!”腓力在贵宾席上低声喊着,他怕声音太大妨碍观众看戏。奇怪,今天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没看见卡利安的人影,这样的场合,腓力身边怎么能缺少贴身侍卫呢?是侍卫长官的疏忽大意吗?还是卡利安突然有什么急事?
腓力心中疑惑,正想站起身,却见一名卫兵正朝他走来,他的盔甲挂在脖子上,蓬头垢面。腓力心中嘀咕,怎么部队中还会有这般衣衫不整、有失大雅的卫兵!也许是人多太拥挤的缘故吧。转眼间,那卫兵已走近了腓力,腓力这才看清眼前的卫兵面孔陌生,尖嘴猴腮,面暴凶光。腓力心中一凛,忽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声音中透着惶恐:“波斯人,奸细!”话音未落,那卫兵已拔出雪亮的匕首,用力插入腓力的心脏!腓力来不及喊叫就摔倒在地上,顿时血流遍地。
前排的贵宾们惊呆了,呼叫着,大惊失色,剧场里立刻混乱不堪,乱成一团。亚历山大坐在后排,他甚至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卫兵刺杀父王的动作,和父王捂着胸口时的痛苦模样。他似乎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坐着一动不动。倒是奥林匹娅斯先发出一声尖叫:“腓力!”亚历山大这才急忙站起,跳到前排。只见倒在地上的腓力已人事不知,胸前血肉模糊,鲜血还不断地往外涌着。亚历山大放下父王,高声喊:“卫队,快抓住那个奸细!”此刻,剧场已经大乱,人们惊慌失措,夺路而逃,凶手已夹在人群中无影无踪。“传令,封锁全城,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亚历山大仍然在沉着地下着命令,可地上的腓力,血似乎已流尽了。奥林匹娅斯吓得魂不附体,号啕大哭起来。等到御医匆忙赶来时,腓力已经气绝身亡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父与子(20)
他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两眼圆睁,眼球暴起,面目被痛苦和恐怖所扭曲,十分丑陋。腓力死不瞑目!他刚刚四十六岁!
卫兵跑过来,匆忙地遮盖尸体,尽量掩盖暴力的痕迹。腓力遇难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人心惶惶,笼罩在一片悲哀之中。正值下午时分,惨淡的阳光照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一队队的卫兵在检查过往行人,但是凶手早已趁着混乱逃之夭夭。
夜已经深了,王宫内高高挑起的白色灯笼增加了无限的悲哀和伤感,凄楚的哭声随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新娘格罗蒂悲恸万分,哭得死去活来,因为父王一直是最疼爱她的。在格罗蒂的心目中,父王除了酗酒之外,是个宽厚仁爱的人,格罗蒂最喜欢在父王面前撒娇。只是格罗蒂一直不明白,父王对母后和兄长的态度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视同陌路。身体虚弱的克里奥帕特腊听到这一噩耗时,哭昏过去几次。现在她神情麻木地呆坐着,面色苍白,目光散乱。在悲痛的人群中,却不见了王后奥林匹娅斯,没有人注意过她的行踪,也许她独自一人伤心欲绝地躲在寝宫里。
议事厅里灯光通明,大臣和将军们已从悲哀中摆脱出来,现在,我们需要头脑清醒地考虑马其顿的政权归属问题。所有的军政要员,除了远在小亚的战将帕米尼欧之外,都齐集在议事厅里。这里面有不少是腓力的忠臣,一起创业的伙伴,如安提柯、尼阿丘斯等。还有马其顿王国成立后又聘用的文官武将,如骑兵长官阿塔鲁斯,掌管文牍的哲学家、曾热心追随亚里士多德的卡利西尼斯——亚历山大未来的岳父大人,还有年轻的方阵兵将领,在喀罗尼亚战斗中崭露头角的托勒密,以及军师兼占卜师阿底曼图斯等。大家神情肃穆,心事重重,他们深深地为马其顿王国的安危担心。亚历山大更是忧心忡忡。
培拉城的最高行政长官西塔尔打破了僵局。他自从驻防美敦尼城之后,迅速地展开生产自救、恢复家园的活动,在短短的时间里就重建了繁华的港口城市美敦尼,为此得到腓力的嘉奖,从而调任首都培拉的行政长官。西塔尔青云直上,春风得意跻身于培拉城的显贵之列,而且王后奥林匹娅斯对他情有独钟,所以西塔尔变得飘飘然起来。
西塔尔环视着大家,用充满悲痛的声音说道:“国王不幸遇难,臣民痛心疾首。当今之计必须另立国王,以巩固马其顿政权。否则等这个不幸消息传开之后,那些一度被征服的敌人势必蠢蠢欲动。”
安提柯立即表态:“此话有理,马其顿必须有新的、合法的国王来继续统治。新国王必须有能力、有魄力,能够安抚天下,完成先王未完成的事业!”安提柯一字一句,落地有声,表现出他对腓力二世的无限怀念之情。安提柯的话,字字句句敲打着亚历山大的心。他知道,安提柯是个忠臣,绝对可以信赖,也知道此番话是对自己的一个挑战。是的,假如接替了王位,自己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吗?
对亚历山大来说,此刻是他一生中最困难、最关键的时刻。他只有20岁,初出茅庐,父王甚至在酒醉的时候也曾怀疑过他作为王位继承人的合法性。此刻在他身边,就有一些可能继承王位的人,比如那些将军完全可以拥兵自立为王,还有远在小亚握有重兵的帕米尼欧,还有老资格的安提柯等等。马其顿王朝如果真的是后继无人,他们这些人完全有可能继位为王。尽管亚历山大坚信自己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可现在他说的话又有多少分量呢?自己手中没有军队,继承王位的事必须有军队作依靠。即使军队拥立自己为王,那些希腊的诸城邦还有色雷斯等被征服的地区又岂肯善罢甘休?看来战争不可避免,是先进攻波斯还是先对付希腊?亚历山大拿不准,至少眼下还难以断定那些希腊城邦是否会遵守科林斯同盟的约定,组成联军进攻波斯。这些念头,纷至沓来,使得亚历山大心绪不宁。不过有一点,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决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定要继承王位,挥师东征。亚历山大心中又有些侥幸,父王在这关键时刻遇难,难道不是天降大任于我吗?此念一出,亚历山大又觉得内心有愧。因为,父王惨遭不幸,事情虽是凶残暴徒所为,却符合他的希望,在他的脚下从此没有了障碍和羁绊,不正可以大显身手了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父与子(21)
亚历山大心情开始平静下来,呼吸也自如了,他深邃而黑蓝的眼睛里透露出坚定的光芒。马其顿国王的宝座非他莫属!
尼阿丘斯抬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亚历山大,这青年神情忧伤但却目光坚定。“好样的!”尼阿丘斯在心里夸奖着。腓力二世的遇难犹如晴天霹雳震撼着尼阿丘斯,他悲恸欲绝,欲哭无泪,连夜从美敦尼赶回培拉。一路上尼阿丘斯不住地责怪自己,国王遇刺是自己的过失所致。倘若他尽职尽责地担当起宫廷护卫的任务,倘若他不是三心二意地经常往美敦尼的海军基地跑,能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吗?尼阿丘斯纵马狂奔,一路悲戚,头发散乱,眼圈红肿。进了培拉城之后,他来不及先回王宫,就下令卫队全城*,挨家挨户搜查,一定要抓住凶手。
在腓力的灵柩前,尼阿丘斯脸色苍白,声泪俱下,跪地不起,责怪自己疏忽大意。他哭诉着这些年来他与腓力的友情,俩人曾发誓,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现在腓力不声不响就先他而去,怎能不让尼阿丘斯悲痛万分呢?经过帕米尼欧等人的多方劝慰之后,尼阿丘斯的情绪才平静了下来。所以,看到亚历山大的表现,尼阿丘斯深为佩服。临危不惧,从容镇定,这种气度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
于是尼阿丘斯接着安提柯的话说道:“事不宜迟,我看我们应当尽快拥立亚历山大王子为我们的新国王。作为王子,亚历山大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这点不容置疑。而且王子亚历山大文武兼备,出类拔萃,无人能比,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我相信,他会比先王更为出色!”
尼阿丘斯的话音未落,骑兵长官阿塔鲁斯就站了起来,不满地挖苦道:“我听人说尼阿丘斯跟先王曾经患难与共,感情深厚,刚才哭得那么悲伤。怎么这么快就把先王丢到一边去了?先王的功业,无人能比!”尼阿丘斯气得直瞪眼,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阿塔鲁斯不慌不忙地看着大家。他躬腰屈背,头发稀疏,前额狭窄,目光阴险狡诈。见大家抬头注视着自己,阿塔鲁斯这才慢条斯理地侃侃而谈:“诸众,大家都是与先王一起同生共死的忠臣和老将,马其顿王国如今面临灭顶之灾——我并不是夸张,我们刚刚征服的那些地区将会掀起反抗,国内的顽固势力也将趁机叛乱,形势严峻,我想,”阿塔鲁斯漫不经心地瞟了亚历山大一眼,接着说道:“以亚历山大的年少和幼稚,恐怕难以担当重任。我们怎么能放心把先王创下的基业交给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人呢?况且,你们也许还记得,先王曾亲口说过,而且不止一次,先王说亚历山大不是他的亲生子!那么,他有什么资格继位为王呢?诸位,我们先撇开才能不谈,首先需要弄清楚的是,亚历山大根本没有资格,他是不合法的!”
“你!血口喷人!”亚历山大怒不可遏,忽地站起来,用手指着阿塔鲁斯的鼻子。尼阿丘斯忙附在亚历山大耳边说:“您先坐下,让他说完,这样你就可以看穿他的真面目了。”亚历山大闻听有理,才重新坐下,两眼仍怒视着阿塔鲁斯。
阿塔鲁斯大声说道:“所以,我提议,另立合法的王子!虽然先王与克里奥帕特腊所生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但有我们这些*功臣来辅佐他,马其顿政权将会更加强大,这样我们就会无愧于先王的恩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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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亚历山大王子乳臭未干,那么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不更是狗屁不通吗?”尼阿丘斯不禁笑出了声。安提柯又说道:“政权虽然分工细致,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谁呢?是那个婴孩吗?”阿塔鲁斯不加思索地答道:“当然是由他的亲人代他负责了。”尼阿丘斯也不冷不热地问道:“说来说去,马其顿王国的朝政应该由你来掌握喽?你算是哪门子合法的人选?”
西塔尔见双方争执起来,忙站起身打着圆场:“各位,你们应当理解阿塔鲁斯将军的苦心,他这么安排完全是为了巩固马其顿的政权,我看倒可以考虑。”
“完全没有考虑的余地!”一直没有说话的托勒密将军突然站起来打断了西塔尔的话。托勒密语气坚决地说:“我拥护亚历山大王子,他是当之无愧的王位继承人!我以我统帅的方阵军的名义宣誓,支持亚历山大王子!”
事情急转直下,阿塔鲁斯面红耳赤,暴跳起来,对托勒密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手中的部队不是先王交给你的吗?想造反吗?敢与我的骑兵队较量较量吗?”
这时,安提柯与尼阿丘斯互相示意了一下,彼此心领神会。安提柯站了起来,语气庄重:“先王的尸骨未寒,难道就要兵戎相见了吗?阿塔鲁斯,你不是口口声声维护马其顿王国的安定吗?不要再演戏了,你刚刚拙劣的表演已暴露了你的狼子野心,我们不会支持你!”
“现在,同意亚历山大王子继位为王的,请站到这边来!”说完,安提柯第一个站了过去,接着是尼阿丘斯,托勒密,卡利西尼斯、阿底曼图斯……西塔尔本来犹豫不决,见状终于也站到了安提柯这一边。阿塔鲁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亚历山大面对着他。“现在,我宣布。”安提柯高声说道:“马其顿王国的王位合法继承人是亚历山大王子,我们将另选良辰吉日,给亚历山大王子举行登基仪式!”
话音未落,厅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夜深人静了,宫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宫廷侍卫神色匆匆前来通报:“不好了,克里奥帕特腊夫人的寝宫里失火了。王后她……她神志不清!”众人面面相觑。阿塔鲁斯闻讯首先冲出了议事厅,他心里最惦记的倒不是他的侄女,现在国王已死,侄女的作用就不大了。阿塔鲁斯关心的是那个婴儿的安危,这将是他参与政治的最有利的筹码。阿塔鲁斯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卫兵,卫兵!快去救人呀!”众人一起跑出了议事厅。
寝宫里的火已经被熄灭了,房内黑烟弥漫,惨不忍睹,到处散发着一种刺鼻的烧焦味。卫兵们正在清理现场,房里被熏得漆黑一片,家具已经面目全非,昔日的豪华奢侈,如今被付之一炬。被烧朽了的软榻轰的一声散在地上,烛光中人们似乎看见地上有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一个胆大的士兵手持蜡烛弯下腰仔细观察,突然他手一松,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妈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阿塔鲁斯赶上前,一眼看去,原来地上是一具烧焦的尸体,确切地说只剩下了一堆骷髅,那骷髅的手臂里紧抱着一个东西。阿塔鲁斯不顾一切蹲下去仔细打量着,突然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层层落下,里面是个婴儿!多亏婴儿身上包裹了许多棉布,他才免于被焚化。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阿塔鲁斯双眼圆睁,须发倒竖:“凶手在哪?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与子(23)
“哈哈哈哈!”这时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冷笑,随着笑声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人,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手里捧着一个坛子。
这人径直走到阿塔鲁斯面前,仍狂笑不止。亚历山大已经从笑声中判断出来了,这是母后奥林匹娅斯。她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她要干什么?亚历山大不由分说拨开人群向前靠了过去。奥林匹娅斯把手中的坛子往地上一倒,原来坛中盛的是橄榄油!她旁若无人地四处寻找着什么,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火呢?给我火,我要烧死克里奥帕特腊,还有那个男孩。给我火!”然后她又站起身四处高喊:“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不要怕,我送你去见先王!嘻嘻。”
阿塔鲁斯一把抓住奥林匹娅斯的衣领,拔出短剑指着她胸口,咬牙切齿地喝问:“原来是你这个臭婆娘干的!好哇,你们一起见先王去吧。哈哈哈!”阿塔鲁斯突然间失去了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