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之后,他才发现那是一位头发如同铜绿一般颜色,在肩膀处被斜斜削去的男性,对方带着眼镜,瞳孔则是一种透彻的银白色。对方身材很高挑,恐怕两米不止,可身形又很单薄,从侧面看去只有一本书厚。
除开皮肤以外,男人所有被覆之物,包括头发与眼睫都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流动性。这种流动性并非是水一样的流动,而是各种文字不安的躁动时产生的错觉。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新生的司星者。
阿列克切不知道对方是诞生于谁的枯骨之上,可他却不由打起了十二分注意力。他记得这个人的脸。
心脏在跳动之前他都见过它们的主人,只是在上次斗争之前,这位第三章的冒犯者并非眼下这般模样,也并非是司星者。
在擢升的引诱下,很少有人能选择不走那条道路。
男人缓缓张开了嘴,像是从书页中抽出一张纸一样说道:“31476,我看见了一些东西。诞生于死亡者,你没打算将你该还的东西还回去吗?”
阿列克切沉默着,文字却缓缓在他脚下的沙地上呈现:“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读取到了塔的一些记忆,也知道现状。混沌之蛇从某个‘未来’将你‘窃取’到了他身边,可你本就是属于他的那部分。你的存在也就意味着他将不存在。”男人说道,“从来就没什么‘第十二章’,没有司星者自然也不可能有其从者。自始至终所谓的‘第十二章’都不过是他一个人而已。倘若你真的是他的信徒,你反而会涉足其他途径。你知道,他骗了你,这个谎言并不高明。”
阿列克切闻言握紧了手中的长骨,一言未发。
男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又将目光挪到了那根骨头上:“你想让他重蹈覆辙几次?”
两人静静对峙了许久,终于,在月光落在地面上时,沙地上的字迹再度改写:“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他不利,迄今为止都是他委托我的任务。如果他需要,我随时可以消失。”
男人点了点头,朝着他伸展开了自己,从发丝到衣角,顷刻间变得巨大,好似遮天蔽日的文字,又像一栋不可摧毁的建筑。
“那么现在就是这个时刻了。”
阿列克切跟随着他伸展开的目光抬头看去,仿佛在一瞬间再度回归了那一天。
他应当反抗,应当去见他想见的人,这是他们约好的……可他无法反抗男人,反而甚至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某种极度相似又极度令他怀念的事物。
这不属于那曾经隶属于第三章的那个人的某部分,而应属于对方立足的原司星者。
权柄与他同源,他从心底就不想反抗。
文字铺天盖地地朝着他砸了下来,人形与黑袍也在刹那中化作文字的一部分。阿列克切所携带的匣子跌落在沙地之上,滚落敞开的匣中却空空荡荡。
远在书店二楼的房间里,罗泽双手以不符合她年龄的速度编织着,她精心又细致地织出了一位格兰登从未见过的人的面容。
海涅看着那越发精致还嘴角含笑的人形一言未发。她当然知晓这位“有名人”是谁,可她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同埃米特有所关联。
罗泽在貌美的年轻人双手上停顿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将人收尾。她扯断纱线的刹那,紧闭着双眼的人形却猛然睁开了眼。
海涅和格兰登不由吓了一跳,罗泽却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又退后几步严阵以待地看着对方。
“女士……”格兰登见状忍不住出声问道,“您看上去似乎并不认识他。”
“我当然不认识,我只是找到那根应该被握紧的线。”罗泽解释道,“至少他足够强大,与埃米特的联系够紧密,同时……他有办法救埃米特,而他也需要帮助。”
海涅开口说道:“我不记得他有多厉害,几个月之前他甚至被人打断过腿,这件事在莫卡人人都知道。”
格兰登回头看了眼海涅,又看向意识还未完全醒来的费舍尔,低声说道:“但倘若有离奇的经历呢?”
海涅顿时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她立刻紧闭上自己的嘴,看着费舍尔那模样警惕起来。
“女士。”格兰登轻声问道,“您能保证这位愿意救埃米特吗?”有能力和愿意救是两码事,格兰登将这些一向分得很开。他一开始想,最能救埃米特的应当是那位“第十二章的教主”。眼下这位老妇人能唤出一个陌生的天之上的存在,而并非那位教主,至少证明眼前的年轻人应当同样是属于那位教主手下的存在。
同一途径者常常有争斗,他在法迪尔时就听说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而现在埃米特正虚弱……
罗泽无法回答格兰登的话语,她安静了片刻后答道:“我们不能保证我们每一步选择都是对的,可是一旦停滞不前,我们就将别无选择。”
格兰登也不再说话,而是也转过头去看向那位“纯净”且“洁白”的年轻人。
他方一看向那双漂亮的眼睛,下一瞬,对方便在他眼中眨了眨眼。
那双眼睛摄人心魄,那张脸上的笑容恰如其分,就好像摆放于餐桌之上的。
格兰登听到了铃铛的声音,接着是如同蛇吐信子般尖锐又轻盈的歌声。
第200章
与埃米特所设想的不同,这片“蠕虫之海”并不深。如果不去深思其中是什么,他或许可以毫无压力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