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温廷安没有动弹,怔神了好一会儿,适才问道:“你是旧宫里的人?”
&esp;&esp;温廷舜淡淡地嗯了一声,望定她?,指腹细细撩刮着她?的掌心腹地,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你可?是想起了些什么?”
&esp;&esp;“我能想起什么?”温廷安殊觉温廷舜的问话,显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esp;&esp;“没什么,”温廷舜摇摇头,薄唇抿起一丝淡笑,“你呢?”
&esp;&esp;“什么意思?”
&esp;&esp;少年目色俯近,“你的名字。”
&esp;&esp;“我就叫温廷安,你不是已经?晓得了么?”
&esp;&esp;温廷安发?现两厢对峙之?间,自己的手,尚还攥握在少年的手掌心里,多少有些不成?体?统,她?遽地敛回了手,下意识用手背捂着烫热的颊面,末了,后知后觉这?一举止有些小女儿家,她?略显局促地放下了手,扳回正题,道,“你姓谢,那你的生母闻氏她?……”
&esp;&esp;“闻氏是伪饰的身份,她?原本是旧宫中里的嬷嬷,宫变之?时,她?将我救出,尔后千里流亡,蛰伏于崇国?公府,承蒙温善晋与吕氏搭救,也疏通了其中关节,我们才能幸免于残党追杀。”
&esp;&esp;温廷安匪夷所思,没成?想父亲与母亲居然都晓得内情,不过是对她?秘而不宣罢了,她?缓了好一会儿,适才问道,“那闻氏她?目下的情状如何?”
&esp;&esp;“安顿于江南之?地,身体?安康。”
&esp;&esp;温廷安道,“还有,那两位押送媵王的玄衣客,又?是怎么回事?”
&esp;&esp;温廷舜牵引着温廷安,让其在罗汉榻上?安坐,少时才道:“他们是晋朝旧部玄甲卫,以使软剑而得名,轻功亦是冠绝内廷十二?卫。”
&esp;&esp;温廷安怔了怔,“所以说,你的轻功乃是师承自玄甲卫?还有软剑也是?”
&esp;&esp;她?听?说过玄甲卫的赫赫名声,放在前世的语境来说,相当于顶尖的杀手集团,没料到温廷舜居然师承于此。
&esp;&esp;“这?一柄软剑,作为相识的礼物,赠与你。”温廷舜执起了安放在木匣之?中的软剑,温廷安记得,便是刚进门时
&esp;&esp;桐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
&esp;&esp;今遭乃系三司会审的?日子,阮渊陵已然提前使人将录事的?官服,整饬好,送与温廷安的?庭舍。录事不过一介七品芝麻官,那官袍便是藏青色银丝质地,只?见一只?娴雅白鹇,端丽绣乎其上,气?势斐然?,适因裁剪熨帖,官袍穿在温廷安身上,既不显宽松,亦不显蹩脚,端的?是衬体无比。
&esp;&esp;与官袍一同送来的?,还有鱼袋与牙牌,温廷安将其佩挂在蹀躞带上,一切筹备停当,便离了鸢舍,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打马而?去。
&esp;&esp;临行前,她余光之中瞥见了温廷舜,天未明,檐灯如一轴屏风,排铺开去,照亮了他的?面容,身?后是绛紫的?残夜,少年披着漆色劲衣,高束乌冠,疏淡地剪着手臂,倚在门槛上,淡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眼,眸色曳起一缕浮光,情绪隐湮在将?褪的?夜色之中。
&esp;&esp;自打过了昨夜,温廷安有些腆于见他,甚至提起这名儿,多少心下?添了几?分不自在,心跳是如此不安分,迸跳如雷,她原是想要镇压,可愈是镇压,效果?却是适得其反。
&esp;&esp;温廷舜行至温廷安近前,她柔韧姣好的?容相一点一滴地纵入他眸底,平时见她穿儒生?圆领袍,是毓秀温隽之风范,目下?,见她着藏青官袍,又是迥乎不同的?气?质,秾纤得衷,最后,他的?目色定格于她腰肢间的?蹀躞带上。
&esp;&esp;温廷安倏见温廷舜行近前,少年劲韧结实的?双臂敞开,绕至她的?腰后,隐微之间,一阵清郁的?桐花香气?盈鼻而?至,这般的?姿态有一丝暗昧,温廷安一时蹐跼,不知当是先推开他,还是先问他要做些甚么。
&esp;&esp;逢当踌躇时,她翛忽觉知到,腰间蹀躞带骤地一紧,她下?意?识垂眸凝视,适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蹀躞带系反了去,温廷舜是在帮她纠偏。
&esp;&esp;“好了。”少年嘶哑的?嗓音掠过耳畔,如酥在她耳屏边的?风,声?落,桐花香气?淡去,温廷舜退居两?尺,好整以暇地望定她。
&esp;&esp;对于她的?去向,他什么都没问,仿佛早已?铭记于心。
&esp;&esp;温廷安脑子发灼,怔然?了一瞬,连『谢谢』都忘了道上一声?,转首打马便走。
&esp;&esp;少时,她的?身?影在视野之中逐渐淡成一道墨点,温廷舜面容上的?温色,也消弭了下?去,慵然?半倚于原地,慢条斯理地偏过眸,不远处的?戟门后,隔着淼茫辰光与云雾,隐约可见那处伫立着一道少年身?影,这人不是庞礼臣,还能是谁?
&esp;&esp;庞礼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温廷舜,下?颔线条绷紧,周身?气?势冷若冰霜,周身?戾气?浓重,刚才那一幕,看在了他的?眼中,甭提有多刺目。
&esp;&esp;本来他是要来送一送温廷安,结果?,因是迟来一步,便是见着了这般一幕。若不是念着此处是前院,他掌间的?朴刀怕是早已?按捺不住。
&esp;&esp;庞礼臣大步走至温廷舜近前,口吻汹涌着一丝锐冷的?弑气?:“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温廷舜半敛着眸,容色波澜不惊,随庞礼臣到了其庭舍之中。
&esp;&esp;天时尚早,远处的?书院里中,却已?传了一番抑扬顿挫的?学读声?,九斋今儿也是有早课的?,温廷舜掸了掸袖裾之上的?灰,刚一落步,便见庞礼臣提刀照定他面门,劈削了过来,攻势既快且狠,刀刃所过之处,掠起阵阵罡风,一阵大开大阖,作势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esp;&esp;温廷舜没使软剑,身?影如行云流水一般,徐缓地错开半步,俯仰之间,趁着那锋刀打着他近前划去时,他眸心黯了黯,薄唇抿起了一丝弧度,对庞礼臣道:“仔细了。”
&esp;&esp;庞礼臣尚未反应过来,却见温廷舜已?然?破空纵掠半丈,他捏住了锋刀的?刀刃,罡气?一下?子消弭于无形,他沉腕抬肘,形同四两?拨千斤一般,于交睫之间,便将?庞礼臣的?掌间朴刀,轻而?易举地撬了起来。
&esp;&esp;庞礼臣被震得虎口一阵痹麻,庶几?快握不住那一柄刀。
&esp;&esp;温廷舜也没打算为难他,袖手一拂,任由刀锋铮鸣落回鞘中,眸底如古井般无波无澜,是一贯的?矜冷与寡淡,“庞兄承让。”
&esp;&esp;庞礼臣磨牙霍霍,猛地以刀拄地,气?血一阵上涌,又交战了数个回合,却是屡屡不敌,对方不论武功,抑或轻功,远远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