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了一下。
“显然,他写信的时候很克制,但是到最后还是失控了,一时冲动就草草地写了这四个字。”
我的朋友却有力地摇摇头。
“你错了。你没看到签名的墨水很黑,而附言的颜色却很淡?”
“那又怎么了?”我迷惑地问。
“我的天哪,朋友,可否用用你那灰色的小小脑细胞?这还不明显吗?雷诺先生写信之后,没有用吸墨纸吸干,而是仔细地读了一遍。然后,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审慎地加上了最后这句话,最后用吸墨纸吸干。”
“可这是为什么呢?”
“哎呀!就是为了让我产生你那样的想法啊!”
“什么?”
“但是——这是为了确保我能过去!他读完信之后并不满意,因为语气不够强烈!”
他顿了顿,两眼发出预示着内心激动的绿光,然后轻轻地补充道:“所以,我的朋友,既然附言是后来加上去的,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十分冷静,那么事情一定非常急迫,我们必须尽快去他那儿。”
“梅林维尔郡,”我若有所思地咕哝道,“我想我听过这个地方。”
波洛点点头。
“地方很小——却很别致!位于布洛涅和加来中间。我想,雷诺先生在英国有房子吧?”
“是的,我记忆中是在拉特兰门。他在乡下还有一幢大房子,在哈福郡的某个地方。不过我对他知之甚少,他不怎么参加社交活动。我认为他在南美洲的城市里拥有巨大的财富,并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智利和阿根廷。”
“好吧,他会告诉我们详情的。我们收拾行李去吧。每人带一个小手提箱,然后坐出租车,去维多利亚。”
十一点钟,我们从维多利亚出发去往多弗。走之前,波洛给雷诺先生发了个电报,告诉他我们到达加来的时间。
“真让我惊讶,波洛,你居然没买几瓶晕船药。”我想起早餐时他对我说的话,于是不怀好意地说。
我的朋友正焦虑地查看天气,转过脸来责备地看着我。
“你不记得拉维盖尔发明的奇妙方法了吗?我经常按他说的练习。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人要保持平衡,只需将头部从左转向右,保持呼吸,吸气和吐气中间数六下。”
“嗯,”我表示反对,“如果你去圣地亚哥或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其他的登陆地点,这种平衡自己和反复数六下的方法会让你厌倦不已的。”
“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要去圣地亚哥吧?”
“雷诺先生的信上曾提到这个地方。”
“他不了解赫尔克里·波洛是怎么办案的。我才不会到处乱跑,长途旅行,搞得自己焦虑不安。我的工作是在这里面——这儿——做的。”他意味深长地敲敲额头。
如往常一样,这句话激起了我辩论的欲望。
“这没什么错,波洛,但我觉得你渐渐习惯于轻视某些东西了。有时候,一枚指纹可以协助警方将凶手逮捕定罪。”
“也一定害死了不止一个无辜的人。”波洛冷淡地说。
“不过,研究指纹、足迹、烟灰、不同种类的泥土,以及其他对细节仔细观察得到的线索——这些都非常重要吧?”
“当然,我没说这些不重要。训练有素的侦察员和专家毫无疑问是有用的,不过还有另外一些赫尔克里·波洛一样的人,他们的地位在专家之上!专家把事实陈述给他们,而他们分析犯罪方法、做出逻辑推演、确定事件发生的正确顺序;最重要的是,犯罪的真实心理。你猎过狐狸吧?”
“我偶尔会去打猎。”我说,为他忽然改变话题感到不解,“怎么了?”
“噢,猎狐狸需要带狗吧?”
“是猎犬。”我轻轻纠正他,“是的,当然。”
波洛向我摇起手指。“但是,你不会下马在地面上奔跑,用鼻子去嗅兽迹,还汪汪大叫吧?”
我忍不住大笑。波洛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对啦。你知道把猎犬的工作留给猎犬,可是你却要我赫尔克里·波洛当傻瓜,躺在地上(甚至是湿草地上)研究假想的足迹,或者去捡那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的烟头。记得普利茅斯快车疑案吗?杰普去铁轨上勘察,他回来后,尽管我完全没离开公寓,却能准确地说出他发现了什么。”
“你是认为杰普是在浪费时间?”
“一点儿也不,他的证据可以证实我的理论。但是要让我亲自去找那就真是浪费时间了。所谓专家也是如此。记得卡文迪什案的笔迹鉴定问题吗?有一位顾问调查的结果证明了相似的地方,被告却提出证据,指出有差异的地方。用语都很技术化,结果呢?答案我们一开始就知道。笔迹和约翰·卡文迪什写的很相似。研究心理学的人会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真是他写的,还是有人要我们相信如此?我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的朋友,而且答对了。”